“师父！师父快看，快看这个！”年轻的鹿童捧着几只粉粉嫩嫩的小妖精，激动地要给申公豹看。
那几只小妖精似是畏惧仙界灵气一般，不像刚捉到时那般活蹦乱跳，已有些蔫了。
鹿童见状，心中很是焦急，更是马不停蹄地奔向后山竹林，哪怕已风尘仆仆，跑得满脸是汗。
那里是整个昆仑山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申公豹最喜在那里修炼。
这可是鹿童第一次带捕妖队前往人界捉妖。
他还记得申公豹授命于他时，挂在嘴边的，得意的微笑。
“鹿童，你这次一、一、一定要好好表现，叫、叫天庭这帮人，不……再看扁咱们！”
“师父？”鹿童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担忧。
虽然申公豹说话向来有些许结巴，但近些时日来已经好多了。像今天这样一句话分三次说的情况已好几年没再出现过了。
申公豹却一摆手，神情兴奋：“无碍！他们总说我们是妖族，不、不具有灵根，平日都叫我们去做最脏最累的活儿。但那、那又如何？只要我们够努力，不也同样爬到了这捕妖队队长的位置？”
鹿童看着兴奋的申公豹，想来是太过激动以至于都有些结巴了，于是重重点头：“嗯！师父向来勤修不辍，比其他师伯都要勤奋努力，十二金仙迟早有师父一席之地！”
“哎，提这些作甚。”申公豹再次摆了摆手，却满面都是因不好意思而有些羞涩的笑。
鹿童不知为何，竟是最喜欢看他这样笑，所以总夸他。
申公豹又道：“这捕妖队又分十余个分队，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第一分队的队长，是因为你天生优秀，又足够努力！”
“谢师傅夸奖。”鹿童拱手道谢，心中甜滋滋的。
“好了，快去吧！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你的实、实力！叫他们清、清楚你的厉害！叫、叫他们打心眼里服你，自愿推、推举你为下、下一任的捕妖队、队长！”
“是！”
鹿童领命，亲自带队出征。他实力不俗，自是轻松取胜。
只是这一次，除去捕捉的那些凶戾目标外，还发现了一处貌似仙境之地。
鹿童独自过去，方才发现那是一片藏在云雾之中的洼地。不知为何有四五个粉红色的小妖精跑来跑去，十分欢乐。
这倒是稀奇。分明是人界，又有几只妖精，却为何觉得这里仙灵之气充沛？
虽不忍打扰它们，但鹿童猛然发现，这些个妖精体型虽小，却个个都有强大的妖力！
于是不作他想，直接以捆妖绳锁住，带回玉虚宫，听从师父发落才是！
谁知离了那处洼地，几只小妖精竟都变得蔫了吧唧的，尤其是在回到玉虚宫之内，更是一个个都闭着眼，好像要死了一般。
可照理来说，玉虚宫的仙灵之气比起那处洼地更胜，这些小妖精应当不会有什么不适才对。
鹿童不敢耽搁，急忙捧着它们便奔去找申公豹。
刚刚调息完毕的申公豹眉头微蹙，不悦道：“吵、吵什么吵？清修之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鹿童却顾不得被师父批评，只急忙伸出手去：“师父！你看看，它们这是怎么回事？”
将所见所闻一一说出之后，申公豹也是眉头紧蹙，百思不得其解。半晌后，终于一拍脑门：“大师兄见多识广，博闻强识，我去问问他！”
顿了顿，又道：“我们阐教，本就以渡苍生为目标。大师兄一定能救回它们，再教它们一心向善！”
“好！那我便先去收拾一番，静候师父佳音！”鹿童拱手行礼，眼中满是对申公豹的敬仰与崇拜。
但这一等，便是一个月。
也不知申公豹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被无量仙翁残忍地挑断喉管，关于牢房之中。
申公豹已修成仙身，不会死。但这么一罚，却叫他的声音从此变得嘶哑，也愈发不愿说话。就算不得不说话，也变得愈发结巴，再难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鹿童被提拔为捕妖队队长之后，申公豹从牢房出来了，卸去了一身职位，看起来倒是轻松了不少，可却愈发自闭，整日只在后山的小竹林中打坐修炼。
哪怕鹿童仍然把他当做捕妖队的队长，每次任务回来都会去找他汇报成果，却再也得不到任何答复。
看着这样日益自闭，愈发惜字如金的申公豹，鹿童只觉自己的心脏就如被撕裂了一般疼痛。可他仍然不知道原因为何。
直到有一日，他再去汇报成果时，申公豹突然说话了：“鹿、鹿童啊……”
声音十分嘶哑，叫鹿童不禁心中窒痛。
但最叫鹿童心痛的还是申公豹就连叫他的名字都结巴了。
申公豹叫过无数次他的名字，早已熟练无比，怎么会结巴？曾经也从未结巴过！
而申公豹只是背对着他，原本就瘦削的身子竟显出了几分孱弱：“今后，不、不、不必再、再同我说这些。我、我、我已不再是捕妖队队长……”
“师父……”
“别、别叫我、我师父。从今、今日起，我、不再是、是你的、师父。”
“为什么？师父你不要我了？为什么？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得意弟子？为什么？……”
“我、还有、有别的事情。捕、捕妖、妖队队长，谁做都、都一样。你、要牢记振兴妖族的使命，不、不、不可有一日、懈怠！”
鹿童听着申公豹艰难地说完这一段话，心脏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想问申公豹这是为何，却又听他艰难地开口道：
“我、我德行不佳，不宜、不宜为人、师表。今后也、也再不收授、弟子……从今后，你就、就拜大、大师兄为师。你、能力、出众，入他门下，仍是、仍是、仍是他的，首席、大弟子。”
“师父？”
鹿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申公豹究竟在说些什么话？
他从小是同为妖族的申公豹一手带大一手教养的，又是最为得意的弟子，怎么这就莫名奇妙的把他送人了？
可还不等他去问什么，申公豹的身影已消失，从此也再未出现在玉虚宫。
鹿童四处寻找线索，终于发现，原来无量仙翁乃是桃树成精。而那一日他捉回来的，粉粉嫩嫩的小妖精们，都是无量仙翁的徒子徒孙们。
那些小家伙一到玉虚宫便都死了，没一个救回来，无量仙翁大怒，申公豹便自行为他顶了罪，不得不辞去捕妖队队长一职。
鹿童又气又恼，下界四处去寻找申公豹。谁知最终竟在东海炼狱找到了他。
不仅如此，还见他手中怀抱一个可爱的孩子——拥有漂亮的蓝色头发和龙角——正是敖丙。
“我、我将收他为徒，将来，让他跻、跻身仙、仙界！”
鹿童双手紧握成拳，指骨甚至咯咯作响。
“师父当初为何替我顶罪？”他走上前去，沉声问道。
此去一别，再见已逾十数年。他已不再是那个刚刚成年的梅花鹿精，如今身形更加高大，肩膀也宽阔不少，更具压迫感，倒叫申公豹也稍微愣了一愣。
却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
“当年之、之事，不、不、不必再说！”
“但那件事分明是我的错！你凭什么私自帮我扛下？！”
申公豹不再说话，只转过身不再看他。
鹿童气恼无比，一把扭过申公豹的肩膀，要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却又控制不住情绪地怒吼道：“师父！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承担我犯下的错！”
而申公豹只张了张嘴，随后一把拂开他的手，冷声道：“妖族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别做傻事，也别说傻话。还有，我、我已、不、不再是，你的师父。”
说罢，便抱着年幼的敖丙转身离去。
幼小而脆弱的敖丙闭着双眼，含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蓝色的头发和睫毛漂亮得叫人心碎。
确实叫人心碎。十数年前，被申公豹逐出师门，送给无量仙翁做大弟子时，那心脏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再次出现。
他还以为他爬得这么高，重权在握，早已经不在乎了。
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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