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建康城外的栖霞山已是红叶漫山，如火如荼。这绚烂的色彩，仿佛也映照着眼下南朝暗流汹涌却又生机勃发的局面。
“实学馆”内，第一批三百名学子已然度过了最初的不适与茫然。他们清晨闻鸡而起，操练强身；上午聆听格物院博士讲解《格物基础》，从杠杆滑轮到光影特性，从物质变化到初步的代数几何；下午则分科学习，有的钻研水利营造，有的苦练测绘算学，有的则接触初步的机械原理与火药知识。没有之乎者也的吟诵，只有沙沙的笔记声、激烈的讨论声和偶尔实验失败的叹息声。一种迥异于国子监沉闷气息的、务实而活跃的氛围，在这里悄然形成。
馆内学子大多出身寒微，深知机会来之不易，加之林默明确颁布的“学优则仕”政策，人人刻苦，竟相钻研。已有数名在算学和机械方面展现出卓越天赋的学子，被格物院的匠师看中，提前招入参与一些辅助性的研发工作。消息传出，更是激励了后来者。这所不起眼的学馆，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为林默的新政孕育着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与此同时，芜湖军器监的产能终于迎来了爆发式的增长。随着水力锻锤的全面应用、“标准化”生产的深入人心以及匠户激励制度的完善，铁炮的月产量稳定在了二十门，虎蹲炮更是达到了五十门。“雷火块”和各类弹药的储备也以惊人的速度增加。墨衡甚至开始小批量试制一种被称为“连环弩车”的、可快速连发弩箭的守城器械，以及根据林默粗略草图研制的、用于挖掘壕沟和构筑工事的简易“掘进器”。
技术的红利，开始反哺军事。扩编至两千人的“神机营”，在接收了这批新装备后，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实兵实弹演习。炮声隆隆，硝烟弥漫，虽耗费巨大，但部队的协同作战能力、火力运用技巧以及对新装备的熟悉程度，都有了质的飞跃。韩擒虎等边军老将受邀观摩后，无不面色凝重，他们清晰地意识到，战争的方式，真的变了。
然而，就在这欣欣向荣的景象背后，宫闱深处的暗影并未消散，反而因为之前的打压而变得更加隐蔽和危险。那个被重点监视的、负责给冷宫送饭的小太监，依旧每日沉默地完成着他的工作，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但暗影卫却从其一个同乡口中，偶然得知这小太监入宫前，曾在一个与江南世家关联颇深的寺庙里做过几年杂役。
线索似乎又隐隐约约绕回了江南那些被打压的残余势力，以及他们可能在宫中埋下的钉子。
“继续盯紧。不要打草惊蛇。”林默对侯三吩咐道，“看看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江南那边，也再加派人手，盯紧那几个与沈家关系最紧密的家族，看看他们最近和哪些人有异常接触。”
林默有一种预感，上次袭击格物院未果，背后的黑手绝不会轻易罢休。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或者，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草原方面，南朝派遣的“教习”队伍已经抵达黑狼部，受到了兀术的热情接待。他们带来的书籍、工具和新的知识，对于相对落后的黑狼部而言，无疑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兀术甚至让自己的几个儿子跟随学习南朝文字和算学。但同时，暗影卫混在队伍中的探子也传回消息，赫连铁勒在北朝的持续支持下，实力恢复得很快，并且似乎也在模仿南朝，整合内部，建立更严密的军事组织。草原上的平衡，依然脆弱。
这一日，林默正在批阅关于在江淮地区推广新式稻种（由格物院农业科选育）的奏章，侯三匆匆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
“太师，北边……慕容克有动静了。”
林默抬起头。
“我们的内线冒死传出消息，慕容克已下令‘神火营’秘密前出，目标似乎并非我边境关隘，而是……而是沿海的盐州！”
“盐州？”林默目光一凝，迅速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盐州并非军事重镇，而是南朝重要的海盐产区，人口密集，商贸繁荣，但防御相对薄弱。“他打盐州的主意做什么？那里并无险要可守，即便一时得手，也难长期占据。”
“内线也不明其意。但慕容克对此役似乎极为重视，调动的皆是‘神火营’精锐，并配备了大量的‘石脂水’和‘旋风炮’。行动极其隐秘，大军昼伏夜出，若非内线机缘巧合，也难以察觉。”
林默盯着舆图上盐州的位置，眉头紧锁。慕容克此举，违背常理。盐州的价值在于盐税和人口，但以目前北朝的力量，根本无力占领和消化。除非……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占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默的脑海——破坏！大规模的破坏与震慑！
慕容克自知在正面战场难以抗衡南朝的“惊雷”，便转而选择攻击防御薄弱但经济价值巨大的软肋。他用那种覆盖面广、燃烧猛烈的“石脂火攻”，意图焚毁盐场，屠戮平民，制造巨大的恐慌，打击南朝的财政和民心，从而挽回他在草原和正面战场的颓势！
好毒辣的计策！
“立刻传令！”林默声音骤冷，“八百里加急，通知盐州及周边州县，立刻进入战时状态，疏散沿海居民，加固城防！命令水师，派出战船，沿盐州外海巡弋，警惕北朝从海上发起的偷袭！命令韩擒虎，派一支精锐骑兵，火速驰援盐州，归盐州守将节制！”
“是！”侯三感受到林默语气中的急迫，立刻转身欲走。
“等等！”林默叫住他，目光锐利如刀，“再传令给神机营，抽调五个炮队，携带半数虎蹲炮和足够的‘轰天雷’，由……由墨衡亲自带队，随韩擒虎的骑兵一同出发，驰援盐州！”
侯三一惊：“太师，神机营乃我军根本，墨衡先生更是……”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默打断他，“慕容克想用火，我们就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雷霆之火！要让他的‘神火营’，有来无回！”
命令如同旋风般传出太师府。整个南朝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林默站在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盐州的位置上。他没想到，与慕容克的第二次大规模较量，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地点展开。这不再仅仅是军事实力的对抗，更是双方战略意图和心理承受能力的终极考验。
烽烟，即将在东南沿海升起。而这一次，他必须将这场火，彻底扑灭，并将敢于来犯之敌，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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