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江南，本该是莺飞草长、烟雨朦胧的时节，但苏州城的气氛却如同暴雨前的闷热，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城中最显赫的沈氏府邸，朱门紧闭，连往日里在门口耀武扬威的家丁也收敛了许多，只是那门楣上御赐的“积善之家”匾额，依旧在阳光下刺眼地挂着。
府内，年过六旬的沈老太爷沈万钧坐在花厅的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包浆浑厚的核桃，面色阴沉如水。下首坐着他的长子，也是沈氏家族在朝中的倚仗，官居礼部郎中的沈文博。
“父亲，京里传来消息，林太师似乎动了真怒，派了御史和刑部的人下来，看样子是要拿我们沈家立威了。”沈文博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围堵清丈使的事情，怕是遮掩不住了。”
沈万钧冷哼一声，核桃在他掌心发出急促的摩擦声：“立威？他林默一个靠着奇技淫巧幸进的寒门子，也配拿我沈家立威？我沈家扎根江南百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与各地漕运、粮绅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敢动我们，就不怕江南震动，漕运断绝吗？”
“可是父亲，今时不同往日。雁回关一战，他声望如日中天，又手握‘惊雷’利器，连慕容克都败在他手下。陛下和太后对他言听计从，朝中那些清流，如今也大多敢怒不敢言。我们……”
“怕什么！”沈万钧猛地将核桃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他林默再厉害，还能把江南士绅都杀光不成？我们已经联络了松江陈家、杭州杨家等十余家，共同进退。他若真要一意孤行，这‘一条鞭法’就别想推行下去！至于那些证据……”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不过是些陈年旧账，打点好上下，未必就能定我们的罪。”
就在沈氏父子密议的同时，一队由御史台、刑部、以及太师府直属暗影卫混合组成的查案队伍，已经悄然进驻了苏州府衙。带队的是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御史中丞崔琰，以及刑部一位精明干练的侍郎。他们手持林默亲笔签署的、赋予其临机专断之权的令箭，到达当日便封存了府衙所有与田亩、税赋、漕运相关的卷宗，并雷厉风行地开始提审相关吏员、漕运把头，甚至一些曾受过沈家欺压的平民。
沈家试图利用影响力进行阻挠、说情，甚至暗中威胁证人的举动，在崔琰的冷面和暗影卫的高效行动下，纷纷碰壁。调查的进度快得惊人，一条条关于沈家巧取豪夺、侵吞官田、瞒报税赋、与漕运把头勾结盘剥百姓、甚至涉及几条人命的罪证，被迅速整理、核实。
建康，太师府。
林默仔细翻阅着崔琰每日派人快马送来的案情简报。沈家的罪行，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这已不仅仅是一个阻碍改革的绊脚石，更是一个盘踞在地方、侵蚀国本的毒瘤。
“太师，证据已经基本确凿。是否立刻下令拿人？”侯三问道。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拿下沈家容易，但由此可能引发的江南士绅集团的集体反弹，却不得不虑。这不仅仅是一场法律审判，更是一场政治博弈。
“将我们掌握的，关于沈家以及其关联家族的部分罪证，抄录一份，送给江南织造局的李公公。”林默忽然说道。李公公是太后身边得用的老人，掌管皇室在江南的织造事务，与江南士绅关系微妙。
侯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将压力传递给宫中的太后，既表明他依法办事的态度，也是试探宫中的底线，同时分化可能存在的保护势力。
“另外，”林默转身，目光锐利，“让《南朝旬报》准备好版面，一旦拿人，立刻将沈家部分罪状公之于众，重点突出其对抗新政、盘剥百姓之恶行。我们要占据道义的制高点。”
“是！”
三天后，当沈万钧还在做着联合各方势力向林默施压的美梦时，苏州府衙的大门在清晨轰然打开。崔琰亲自带队，数百名精锐衙役和兵丁直扑沈府。
“奉旨查案！沈万钧、沈文博父子，涉嫌侵吞田产、瞒报税赋、勾结漕匪、谋害人命……即刻锁拿归案，所有家产抄没，一应人等，不得阻挠！”崔琰高举令箭，声音冷冽。
沈府内外顿时一片大乱。女眷的哭喊声，家丁的惊呼声，与兵丁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沈万钧被从床上拖起时，犹自不敢相信，林默竟然真的敢如此不留情面，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沈文博试图拿出官身理论，却被直接摘去了官帽，套上了枷锁。
沈氏父子被拿下，家产被抄没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瞬间炸响了整个江南！与沈家联络紧密的几家大族 initially (最初) 还试图串联营救，或上书弹劾崔琰、林默“滥用职权、迫害士绅”，但当《南朝旬报》将沈家累累罪状详细刊发，尤其是其指使家奴围堵朝廷清丈使、对抗新政的行为被重点渲染后，民间舆论哗然，深受其害的百姓更是拍手称快。
与此同时，宫中保持了沉默。太后那边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从未收到过任何消息。
那些原本与沈家同气连枝的士绅们，见状立刻胆寒了。他们这才清晰地认识到，那位远在建康的年轻太师，不仅手握恐怖的“惊雷”，更拥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狠辣果决的手段。继续对抗，沈家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
几乎一夜之间，江南试点地区的阻力大为减轻。清丈田亩的工作得以顺利推进，再也无人敢公开阻挠。
林默用沈家的覆灭，向所有人宣告了推行新政的决心，也震慑了那些试图螳臂当车的旧势力。
然而，就在江南之事暂告段落之时，北方传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北朝在灰岩堡的研制似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暗线付出巨大代价传回情报，慕容克手下工匠成功改进了猛火油的提炼技术，制造出了一种更为粘稠、燃烧更猛烈的“石脂水”，并试制出了一种可由强弩发射、内装“石脂水”的“火箭”，射程虽不及南朝火炮，但威力惊人，且便于携带。同时，北朝与草原赫连铁勒部的联系更加紧密，大量物资正通过隐秘渠道输入赫连部。
兀术的告急文书再次送到林默案头，称赫连铁勒部得到北朝支援后，实力暴涨，已连续袭击了黑狼部数个牧场，兵锋直指黑狼部王庭。兀术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绝望，再次请求南朝直接出兵援助，或至少提供更具威慑力的武器。
内患虽暂平，外忧却更炽。林默看着舆图上北朝与草原的态势，知道与慕容克的下一轮较量，恐怕不会太远了。而这一次，战场可能不再局限于边境关隘，很可能蔓延到那广袤而混乱的草原之上。
他必须加快步伐了。军器监的产能，“神机营”的成型，乃至对草原局势的掌控，都需要更快、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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