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作监的匠人队来得很快,今年这些人都在关中各地跑,指导水车的建设。得知是陈睿又要建与水车相关的水力磨坊,都积极踊跃的报名过来学习。
天气越来越冷,几个领头的大师傅跟着陈睿、陈东沿太平河上行,河风卷着寒风扑面而来,众人呵出的白气在风里瞬间被吹散了。
魏匠头是个干瘦的汉子,手里那根铁头杖磨得锃亮,他拄着杖在河滩上敲了半晌,铁头戳进土的声音沉闷有力,最终在下山口那处河段停下——此处河道突然收窄,水流猛地加急,两岸是厚实的硬土层,河底露出的青石嶙峋却平整。
“就这儿了。”魏匠头把铁头杖往水里一插,杖身稳稳立住,“水流稳得很,测了三次,落差在三米到四米之间,正合‘顺势而为,不逆水性’。”
他蹲下身扒开岸边的土,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土,“这土叫‘胶泥’,攥在手里能成团,打桩稳得很,开春化雪涨水也冲不垮根基。”
陈睿蹲下身,接过魏师傅手里的图册:“魏师傅说得是,您看这水车选址图示,‘凡建水车,先察水势,次验地基’,跟您选的这处正好对上。”
他指着河湾左侧的缓坡,“引水渠就从这儿开口,沿山根挖;而且这地势往山坳里斜,正好借坡度让水流自然加速,冲击水轮时力道更足。”
“引水渠宽得够两辆车并排走,深三尺,渠底铺石板,石板缝用黄泥勾缝。”魏匠头接过抄本翻了两页,“渠边得垒矮墙,高半尺,免得山水冲进来混了泥沙,磨面时硌坏石磨。”
陈睿补充道:“进水口得装闸门,用松木做门板,外包铁皮防蛀,闸门上安个摇柄,能调水流大小——天旱时开小点,保着水轮转得匀;雨季水大了就开大点,别让水漫出渠来。”
第二天又深入太平河山口,照葫芦画瓢,又找了个差不多的地方。
选好地址,众人商定施工步骤,将作监的师傅们分为两队,预计工期一个半月。
需要的杂工力夫从两个村子抽调,工钱从优。
接下来就是魏师傅他们根据图纸施工。陈睿要做的就是时不时的过来看看施工情况,至于陈东,还得继续在百工学堂学习。
陈睿觉得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自己要做的事情又太多。
等百工学堂第一期结业,得去要几个机灵的学徒在自己身边。
匠人队领了吩咐,立刻挥起钎镐凿土撬石头。
按照设计,水渠往山坳拐个弯,到了中段地势稍微平缓处,正好能容下磨坊的石基。
让陈东预支了一百两材料费和工钱,又给了二十贯给秦老汉当施工队的伙食费,不够再通知陈睿拨款。
让魏师傅他们抓紧施工,又叮嘱秦老汉把饭菜吃食按时送到,务必让工人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
和陈东一起回了怀德坊都是快天黑了,这个天骑马有点遭罪,等下马的时候腿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惠婶赶紧给两人准备了姜汤,生了炭炉。
刘磊刘淼和两个小混世魔王见他俩回来了,蓉娘布置的作业都不管了,要陈睿给讲讲这几天做的事。
听到草堂村要建磨坊和水锤,一个个心生向往,问陈睿啥时候能带他们去看看。
陈睿说等开春了带他们去看看,现在山边出了石头,没多大看头。等春天到了,漫山遍野的到处开满了野花,那才好看。
几个小家伙也没纠缠,反而更高兴了,小孩子凡是有个盼头就感觉稳当了。
连续好多天,都没啥重要的事情要做,中间太子来了两趟,给陈睿说了说精盐售卖的情况和马车行的运营情况。
陈东出了去百工学堂学习,就是自己在专研纺车的事,偶尔找陈睿讨论讨论。
陈睿没其他事可以做,就在家教小孩,给他们讲故事。
三国演义讲到了陶谦让徐州,吕布败退入驻小沛。
蓉娘记性好,用细炭笔又熟练,每次陈睿讲故事,都用细炭笔给记在纸上。然后自己有空的时候,就用她那精致的小楷抄成册。
现在都抄了好几本册子了。
陈睿佩服这小娘的心思和毅力,换成自己抄这么多字,怕是想都不愿意去想。
“睿哥哥等你故事讲完了,我就给你抄成一套了,到时候,就让我爹在书坊找人给你抄成话本,拿给说话人去酒肆茶楼说。”蓉娘说。
“话本不是印的吗?干嘛叫人抄?”陈睿有点迷茫。
“印?睿哥哥你是说刻板吗?那个刻出来怕是没几个人买得起。”蓉娘答道。
“噢?怎么说?”
蓉娘放下炭笔,指尖轻轻点着桌上的抄本边缘:“睿哥哥有所不知,如今虽有匠人用梨木刻板印书,可一块板才刻得下两页字,一套《论语》就得刻几十块板。梨木金贵,一块好板要五贯钱,刻工更是按字算,一个字就得三文钱。这么算下来,一套书印出来,成本要百贯往上,寻常百姓哪敢想?”
她拿起自己抄的《三国》册子:“可抄书就不一样了。我这一本用的上好麻纸,一刀才二十文钱,墨锭磨一磨能用半个月。找个识字的书生,一天能抄两卷,工钱不过百文。一套书抄下来,两三贯钱足够了。刻板不仅要算材料,得找书法好的先生,还得找一个好的雕刻师傅,这样下来,印制起来是快,但成本更是高得离谱。抄书虽然费工夫费时间,可便宜啊。”
陈睿默然。
他忽然想起百工学堂里,那些寒门出身的学徒捧着借来的残卷抄录时的模样,字里行间都透着珍惜。
蓉娘见他不语,又轻声道:“再说,如今的书大多在世家手里。听说博陵崔家的书房,光《礼记》的注本就有三十多种,可寻常书生想借一卷看,得托三层关系,还得立字据按时归还,生怕损了一页。”
“寒门子弟想读书,要么去寺庙借佛经抄,要么就只能听先生口授,记多少算多少。”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字迹,“我爹常说,不是百姓不爱学,是书太难求了。”
陈睿的心沉了沉。
他忽然明白,世家大族垄断的哪里只是书籍,分明是知识本身。
他们握着经卷,便握着对典籍的解释权,握着培养子弟的门路,握着朝堂上的话语权。
朝廷虽想提拔寒门,可没有书读,寒门子弟纵有天赋,又怎能与从小浸在书堆里的世家子比?
就像百工学堂里,那些匠人子弟能更快掌握图纸,不是因为更聪明,只是因为他们家里多有有祖传的《考工记》抄本。
而陈东当初琢磨纺车,若不是自己偶然提点,怕是还在对着单锭纺车犯愁。
“若是……”陈睿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若是能让书变得像农具一样,寻常人家也能买得起呢?
蓉娘眨眨眼:“那怎么可能?木头刻不起,抄书又慢……”
陈睿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炭炉里跳动的火苗。
他想起前世的活字印刷,想起泥坯做的字模,想起可以反复排列的字盘。
若是用胶泥刻字,烧硬了做成字块,一套字模能印百套书,成本岂不是能降下来?
只是,这想法要实现,得有好的胶泥,得有懂烧制的匠人,还得有能让字模平整排列的木盘……千头万绪,却像炭炉里的火星,一旦燃起,就灭不了了。
蓉娘见他盯着火苗出神,以为他在愁书价,便笑道:“其实也不急,我慢慢抄,先让说话人把故事传开也好。
等将来……等将来睿哥哥的酒坊、磨坊都成了规模,说不定就能捐些钱给学堂,让先生多抄些书出来。”
陈睿回过神,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笑了:“好啊,那咱们就先从抄故事开始。等开春了,太平河的磨坊转起来,咱们就把《三国》的故事讲完,让那些听书的百姓,也知道什么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另外,寒门子弟无书可读,咱们自己可以想办法创造一些浅显易懂,易学有用的书。”
“我师父以前教我学字,教了我一套三字诀,咱们不妨也抄出来。还可以根据三字诀进行改编,编一些天文地理,历史人文的故事进去,成为孩童的启蒙书。”
陈睿继续说。
“不过,这事情我们来做,不合适,得请帮手。”
“请谁呢?”
“你家不是有现成的吗?你哥和你大堂哥二堂哥就很合适做这个事情。他们现在都在国子监读书,不说饱读诗书,该有的经史子集见识都有了,正式需要实践的时候,再说,这启蒙教材一旦编出来,可是给他们扬名的好机会。”
“睿哥哥你是说,借三个哥哥的嘴把你想说的内容说出来吧?”蓉娘笑着说。
“嘿嘿,看破不说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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