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消失在了仁心诊所的后院。
他没有丝毫停歇，利用房顶和阴影在宪兵队的天罗地网中穿梭，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地窖。
“山鸡！”
他推开木门，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破家具后面的“山鸡”。
“山鸡”还在发烧，但呼吸明显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他手中的那颗诡雷还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
王锋松了一口气。
“兄弟，药来了。”
他没有时间耽搁，立刻打开了孙老医生给的那个珍贵的木箱。
盘尼西林！
王锋虽然不认识这个洋玩意儿，但他认得孙老医生那凝重的表情。
他按照孙老医生的嘱咐，笨拙地给“山鸡”注射了药物。
接着，他才开始处理自己。
他咬着一块破布，将刺刀用酒精烧灼消毒，然后他猛地一刀，挖向了自己那已经腐烂发黑的左腿！
噗嗤！
黑色的腐肉被一大块剜了下来！
呃！
王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滚而下！
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是一个猎人。
猎人在野外被黑熊咬伤，就是这么处理的！
他飞快地撒上磺胺粉末，用干净的绷带将伤口死死地缠住！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
他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的脑子里开始飞速地思考。
孙老医生的话和“山鸡”的临终嘱托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碰撞！
“别去‘红牡丹’！那是个陷阱！”
“快……去‘红牡丹’……救……”
一个是亲眼所见的陷阱。
一个是同志临死的嘱托。
王锋的“鹰眼”微微眯起。
他该相信谁？
如果他是一个“独狼”，他会选择相信孙老医生。
陷阱不可怕。
可怕的是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跳。
但是……
王锋看了一眼身旁那个依旧在昏迷的“山鸡”。
他不再是一个“独狼”。
他现在背负着两条人命和一份天大的情报！
“山鸡”是一个专业的情报员。
一个专业的情报员在临死前用最后一口气说出的接头地点。
这绝对不是冲动！
这是组织的纪律！
孙老医生是平民，他只看到了宪兵和暗哨，他只看到了危险。
而“山鸡”看到的，是危险背后的生机！
王锋想通了。
“红牡丹”不是陷阱。
或者说，它不“仅仅”是陷阱。
王锋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诱饵！
王锋的“鹰眼”猛地亮了起来！
黑田重德！
这个老鬼子太聪明了！
他知道“红牡丹”是联络站！
他也知道“山鸡”被“幽灵”救走了！
他更知道王锋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上组织！
所以他没有端掉“红牡丹”！
他反而在“红牡丹”的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在“钓鱼”！
他在等！
等“山鸡”的同伙，或者等他这个“幽灵”自投罗网！
“好……好一条毒计！”
王锋的心沉了下去。
“红牡丹”他非去不可。
但是，他绝不能从正门走！
……
王锋将“山鸡”用绳子牢牢地固定在了地窖的横梁上，防止积水上涨。
他将那颗诡雷绑在了“山鸡”的胸口。
“兄弟，再撑一会儿。”
“我去给你找同志。”
“如果我回不来……”
“就拉响它，我们黄泉路上再做兄弟。”
王锋毅然转身。
他再一次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红牡丹茶馆。
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风月区。
这里是真正的三教九流汇集之地。
王锋没有靠近。
他躲在“红牡丹”对面一座钟楼的顶层。
他架起了那支缴获来的九七式狙击步枪。
他打开了那具珍贵的蔡司瞄准镜。
“鹰眼”配合着四倍镜。
整个红牡丹茶馆在他的眼中纤毫毕现！
太正常了……
王锋的眉头皱了起来。
茶馆生意兴隆。
门口人来人往。
有日本人、伪军、汉奸，也有普通的老百姓。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但是王锋的“鹰眼”却捕捉到了那正常之下的不正常！
马路对面的修鞋匠。
他在同一个位置坐了一个小时。
他的鞋摊没有一个客人。
而他的手却始终插在怀里。
茶馆门口的黄包车夫。
他在打盹。
但他的草帽帽檐却始终压得很低。
而他的视线透过帽檐的缝隙，死死地锁着茶馆的大门！
还有二楼！
斜对面那栋洋楼的二楼！
那扇百叶窗的缝隙里！
有一个微弱的反光！
不是狙击镜！
是望远镜！
王锋的心彻底冷了。
孙老医生没有骗他。
这里果然是龙潭虎穴！
从大门进，就是死路一条！
王锋缓缓地移动着瞄准镜。
他在观察地形。
红牡丹茶馆……
它的左边是一家当铺。
它的右边是一家……妓院？！
王锋的“鹰眼”猛地一亮！
他笑了。
黑田重德啊黑田重德。
你机关算尽。
你把前门围得如同铁桶。
你却算不到！
我这个“猎人”最擅长的就是不走寻常路！
你一定想不到。
我会从一个妓院里摸进你的陷阱！
……
王锋收起了狙击枪。
他像一只狸猫从钟楼滑下。
他绕了一个大圈，避开了所有的暗哨。
他来到了“红牡丹”隔壁那家妓院的后巷。
这里是全城防备最松懈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日本人的销金窟。
王锋听着那不堪入耳的淫声浪语。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猛地助跑！
蹬！蹬！蹬！
他踩着墙壁，一个鹞子翻身，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那两米高的院墙！
他落地无声！
他成功潜入了妓院的后院！
他没有停留。
他辨别了一下方向。
他找到了那堵与红牡丹茶馆相连的院墙。
他故技重施。
他再次翻越！
……
噗。
王锋落在了红牡丹茶馆的后院。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后院堆满了泔水桶和柴火。
王锋皱了皱眉。
他握紧了刺刀，贴着阴影，朝着后门摸了过去！
他走了两步。
他猛地停住了！
他的后背汗毛倒竖！
一股冰冷的杀意锁定了他！
“别动。”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沙哑的女人的声音，从他身后的阴影中传了出来。
王锋僵住了。
他感觉到一个冰冷的硬物顶住了他的后腰！
是枪！
“朋友。”
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走错门了。”
王锋的“鹰眼”猛地一缩！
他在计算！
计算他转身反杀的概率！
“我劝你最好别动。”
那个女人的声音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我手里这支‘王八盒子’虽然不怎么准。”
“但是顶着你的腰子打。”
“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王锋缓缓地松开了握着刺刀的手。
“这就对了。”
那个女人轻笑了一声。
沙……沙……
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绕到了王锋的面前。
王锋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这是一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高叉旗袍，将那火爆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的脸上画着浓妆，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仿佛能勾走男人的魂。
她就是那种最风骚的妓院老板娘的打扮。
然而。
她的眼神却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她的左手拎着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夜香桶！
而她的右手却稳稳地端着一支打开了保险的“王八盒子”！
枪口正对着王锋的眉心！
风骚与杀意。
恶臭与香水。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这个女人身上完美地融合了！
王锋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女人是黑田重德的人！
啧啧……
女人那冰冷的目光在王锋那张五彩斑斓的脸上扫视着。
她突然笑了。
笑得花枝乱颤。
“我还以为是哪家偷泔水的小贼。”
她的笑声猛地一收！
“没想到……”
她缓缓地凑近了王锋。
一股劣质的香水味混合着夜香的臭味钻入了王锋的鼻腔。
“……竟然是黑田大佐悬赏一万大洋的……”
她的红唇几乎要贴到王锋的耳朵上！
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幽灵’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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