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
带着颤抖,却清晰的从苏眠嘴里蹦出来。
宏伟阴森的阎罗殿,瞬间寂静。
捆着苏眠他们的鬼差,手里的勾魂锁链差点吓掉。
他们在地府干了几千年,见过刺儿头魔王,见过嘴硬的恶鬼。
可从没见过一个凡人。
一个敢在十殿阎罗面前,说出“不”字的凡人。
这不是找死。
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死的不够有创意!
高踞黑玉宝座的十位阎罗,冕旒后的脸看不清表情,但似乎都僵了一下。
殿内温度,一瞬间,从冰点掉到了绝对零度。
那股碾碎神魂的无形威压,像十座火山,轰然爆发!
“放肆!”
之前就拍了桌子的二殿楚江王,这下彻底炸了。
他猛的站起来,全身神光爆射,恐怖的神威凝成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朝着苏眠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进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一股力量轰在苏眠胸口。
他整个人弓成了虾米,五脏六腑搅成一团,刚止住的血又从嘴里狂涌而出。
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死。
那只无形大手,就要把他碾成粉末。
就在这时。
“二弟,慢着。”
一个平静却同样威严的声音响起。
是左边首位的秦广王。
他抬了抬手,那股毁天灭地的神威,真的就停在了苏眠头顶一寸。
然后散了。
楚江王火气没消,对着秦广王拱手。
“大哥!这孙子冥顽不灵,留他干嘛!”
秦广王没理他。
他被冕旒遮挡的视线,穿透虚空,落在那跪着发抖,却死撑着不倒的苏眠身上。
“凡人,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你可知,你刚才的话,是滔天大罪?”
他的声音很平,但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眠的灵魂上。
苏眠大口的喘着气,他随时都可能嗝屁。
但他不能退。
他身后,是伽椰子,是楚人美,是花子,是僵尸叔叔。
是林小漫。
是那个躺在百诡夜行图里,安静睡着的林晚。
他要是退了,就真的全完了。
苏眠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知道。。。”
“但我不能交。”
“很好。”
秦广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既然这样,那没什么好审的了。”
他转向旁边的判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下令。
“判官,录笔。”
“凡人苏眠,闯幽冥,藐视公堂,私藏生魂,阻碍轮回,数罪并罚。削其阳寿,勾其魂魄,打入第十八层无间地狱,受万劫火焚之苦,刑期。。。十万年。”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连其他几个没说话的阎君,都忍不住侧目。
十万年!
这对一个凡人魂魄来说,跟永不超生没任何区别。
苏眠的脑袋“嗡”的一下。
彻底懵了。
卧槽?!
这就判了?
不给我请个讼师的机会吗?!连个最后的申辩流程都没有吗?!你们这审判也太特么草率了吧!我要给差评!
那黑袍判官举起巨笔,就要落笔定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
“且慢!”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右侧队列里响起。
众人看过去,开口的竟然是十殿阎罗里,排第九的都市王。
都市王看着是十位阎君里最年轻的。
他挥挥手,示意判官停下。
秦广王眉头动了一下。
“九弟,你有异议?”
“大哥,各位兄长,小弟确实有几句话想说。”
都市王站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态度谦和,立场却很坚定。
“此人擅闯地府,罪不可赦。但要说他藐视轮回。。。小弟有不同看法。”
说着,他大袖一挥。
一面巨大的水镜,凭空出现在大殿中央。
水镜上光华流转,浮现的赫然是苏眠当初在人间界搞直播的画面!
画面里,苏眠正拿着个大喇叭,对着镜头唾沫横飞的解说着恐怖游轮的剧情。
“。。。看到了吗家人们!这就是无限轮回的下场!这就是不敬鬼神的后果!每天都要被自己亲手干掉一次啊!你们说惨不惨?所以说啊,做人一定要积德行善,不然死了以后,说不定就要到我们地府的循环地狱司报道了!”
画面一转,又是他在鬼屋直播,对着被伽椰子吓尿的游客现场教学。
“。。。这位兄弟,你为什么被鬼追?因为你阳气不足啊!为什么阳气不足?因为你坏事干多了损了阴德!听我一句劝,回去之后,日行一善,扶老奶奶过马下!保证你以后鬼见了你都绕道走!这叫什么?这叫地府认证,官方盖章!”
水镜画面不断切换,从楚人美的演唱会,到各种作死现场,每个视频结尾,苏眠都会强行把话题往“敬畏鬼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地府欢迎你”的方向上引。
阎罗殿,再次死寂。
只是这次的死寂里,多了丝说不出的荒诞。
尴尬。
那些鬼差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全是“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而高座上的十殿阎罗,虽然还保持着神明的威严,但冕旒后的气氛,明显开始微妙。
苏眠本人已经看傻了。
卧槽!卧槽!卧槽!
现场直播?
还特么是跨位面高清录播?!
地府有这么先进的天机法眼吗?这不就是乾坤宝鉴吗?!我直播吹过的牛,都被你们存档了?我还有没有一点隐私了?!
都市王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
他指着水镜,朗声道。
“诸位请看。”
“此人虽然言行荒诞,举止轻浮,用的法子。。。更是闻所未闻,简直是。。。离经叛道。”
他费劲的找着词,显然苏眠的直播风格也冲击了他的神话世界观。
“但!”
都市王话锋一转,声音也高了点。
“结果,是好的!”
“自我地府与人间联系减弱以来,阳间信我等的日渐稀少,敬畏轮回的更少。然而此人一番胡闹,尽然无意中让我地府威名,在阳间年轻一辈里广为流传!此乃教化之功!虽方式不妥,但其心。。。或许是好的嘛!”
他这话说完,苏眠在下面听的连连点头。
对对对!领导你太懂我了!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这叫用年轻人的方式,讲好地府的故事!我这是在帮你们广布威名,做教化下沉啊!
然而,都市王话音刚落,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开口的是三殿宋帝王,他管着地府的钱粮,向来刻板严苛。
“教化之功?九弟这话不对。”
宋帝王冷哼一声。
“我只看到一个巧言令色的凡人,用哗众取宠的方式,亵渎我地府威严。若人人都学他这么胡闹,我地府法度何在?轮回纲常何存?”
他顿了顿,话锋直指都市王。
“在者,九弟你的教化司,年年都说阳间人心不古,年年都向我审计司申请更多功德用度。如今看来,你这用度花的。。。不怎么见效啊?反倒让一个凡人抢了你的差事?”
苏眠在下面听的心里一哆嗦。
我靠!审计司开始对教化司的用度提出质疑了!
都市王被怼的脸色一滞,立刻反驳。
“三哥你什么意思?我教化司人手短缺,用度紧张,已经捉襟见肘!阳间人心变了,又不是一天的工夫,哪能全怪我一部?”
“用度紧张?”
宋帝王冷笑。
“上个纪年,你申请三万功德点,说要新建三十六处入梦堂警醒世人。结果呢?警醒了几个?我怎么听说,大半的入梦使者,都因为托梦时被凡人当做妄言侵扰给拒了,道心都受了影响?”
“噗。。。”
苏眠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托梦被当成骚扰给拒了?!
这也太有画面感了!
“你!”
都市王被戳到痛处,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五殿阎罗王包拯也开了口,他声音中正平和,却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三哥的话,恕我不能苟同。要不是你审计司一再削减各司用度,我孽镜司的孽镜台,何至于到现在还用着上古洪荒那批货?镜面都磨损了,照出来的业力都有偏差!前几天险些把一个善人错判成恶鬼,这责任,谁来担?”
得,孽镜司也下场了,开始抱怨设备老化影响核心业务了!
苏眠内心的吐槽之魂熊熊燃烧。
“我削减用度?!”
宋帝王也火了。
“五弟你可知地府一年开销多大?十八层地狱每天消耗的业火刑具,奈何桥每天熬的孟婆汤,六道轮回的维护。。。哪一项不是吞金巨兽?我再不精打细算,难道要坐吃山空,连给鬼差发俸禄的阴德都拿不出吗?”
“那也不能克扣我们执事司部的用度!我转轮司的转生通道都多久没提升了?每次批量投胎,都卡的跟慢放似的!”
十殿转轮王也加入了战局。
“就是!我枉死司的鬼魂都快住不下了!申请扩建的呈报打了三百年,至今没回音!”
八殿平等王也大吐苦水。
“都怪你们!成天就知道要钱!”
“是你们花钱太大手大脚!”
“我不管!下个纪年,用度必须翻倍!”
“不可能!想都别想!”
转眼间,一场对苏眠的公审,彻底歪楼成了一场地府年度用度听证会,以及跨部门甩锅大会。
十位威严的阎罗君主,此刻像极了为用度打架的部门领导,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唾沫横飞。
苏眠和他的小伙伴们,全都看呆了。
原来。。。神仙也为功德和用度发愁啊。。。
这熟悉的感觉。
这似曾相识的场面。
就在十大阎罗吵的不可开交,眼看就要动手之际。
忽然。
一股温柔慈悲,却又浩瀚如海无法抗拒的意志,笼罩了整个阎罗殿。
在这股意志面前,时间空间,十位阎君身上的恐怖神威,都被瞬间抚平。
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十大阎罗,像被按了静音键,瞬间噤声。
他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收起所有情绪,对着虚空,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神态之虔诚,是苏眠从未见过的。
“恭迎娘娘法驾。”
娘娘?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
接着,一个温润如玉,能洗涤一切罪恶尘埃的女声,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缓缓响起。
“让他。。。来后土宫见我。”
那声音有种魔力。
一句话,就让整个快要掀翻房顶的阎罗十大阎君,彻底没了声。
刚才还为用度和考绩吵的脖子冒青筋的十位阎君,现在一个个低着头站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那点阎王架子,在那道温柔的声音面前,就是个笑话。
苏眠脑子“嗡”的一声。
卧槽!
幕后主宰!
这就是传说里从不露面,但一道法旨就能决定整个轮回生死的开创者?
“谨遵娘娘法旨。”
一殿秦广王,十大阎王的老大,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方向,深深弯下了腰,声音里全是恭敬,还藏着一丝藏不住的。。。慌。
随即,他直起身子,被冕旒挡住的脸转向跪在地上的苏眠。
那道目光很毒。
有当众被打脸的火气,有不得不听命令的憋屈,更多的,是看一个灾星的眼神。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琢磨怎么开口,最后冲着殿下的鬼差甩出一句硬邦邦的话。
“解开那个凡人和那个女子的锁链。”
他连提苏眠和林小漫名字的兴趣都没有。
鬼差们像是得了救命的圣旨,手忙脚乱的解开了苏眠和林小漫身上的勾魂铁链。
锁链一掉,苏眠身上松快了,后背的冷汗却冒了出来。
他活动着发麻的手脚,看了一眼还被捆成粽子的伽椰子几人,心里一紧。
“哪个。。。阎君大人,我的下属们。。。”
“他们,”秦广王冷冷的打断他,“在此等候。”
“你,还有你。”
他的手指点了点苏眠和林小漫。
“随本王来。”
说完,他竟然没叫鬼差,自己转身就朝大殿的侧门走去。
剩下九个阎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哥。。。要亲自带路?”
秦广王是管生死簿的,地位高的吓人,别说带路,平时想见他一面都比登天还难。
今天,他竟然要亲自为一个凡人引路?
这已经不是给面子了,这是天大的荣耀,也是。。。天大的压力!
苏眠和林小漫对视一眼。
苏眠的眼神在说:“卧槽,什么情况?地府之主亲自带我们去见开创者?这待遇也太高了吧?”
林小漫的眼神很冷静:“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品阶越高,问题越棘手。做好最坏的打算。”
苏眠冲着被捆着的四个下属递了个“放心,等我回来”的眼神,拉上林小漫,老老实实的跟在了秦广王身后。
穿过森严的侧门,眼前不再是宫殿。
是一条飘在无尽黑暗里的路。
路的两边,没有阴森的鬼火,而是一条安静流淌的发光河流。
河里不是水,是无数星辰一样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像藏着一个灵魂一生的记忆。
“这是。。。忘川。”
走在前面的秦广王,头也不回的冷冷解释。
“所有活物的记忆,最后都流到这里。”
苏眠看着这条壮观到让人心脏发紧的记忆之河,忍不住小声对林小漫吐槽。
“我靠。。。这不就是魂魄记忆服务器吗?还是无限容量的那种!地府这神通法门,领先我们多少个时代啊!”
林小漫没理他。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忘川河边,那些开的像血一样的红花。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
“彼岸花。。。”
“不错。”秦广王的声音又飘了过来,“接引的花,也是离别的花。”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的走着。
秦广王的步子不快,但每一步踩下去,周围的景象都疯狂变化。
一路向上,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灰暗死寂的空间。
“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广王停下脚步。
苏眠抬头。
整个人都傻了。
在黑暗的尽头,飘着一座宫殿。
那宫殿很朴素。
通体是一种会发光的白色玉石,没有雕龙画凤,也没有金子做的装饰。
它就那么安静的飘着,好像天地诞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永远不会变。
一股从灵魂里冒出来的安宁感,扑面而来。
刚刚在阎罗殿受的伤,还有精神上的折磨,被这股气息一冲,竟然飞快的好了。
宫殿入口没有牌匾,只有两个天然形成的上古篆字。
【后土】
秦广王在宫殿门前停下了。
这位执掌地府最高审判,让十方鬼神都怕的阎君,现在却像个最老实的学生,对着宫殿大门,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启禀娘娘,人已带到。”
说完,他就退到一边,低着头站着,一个字也不再多说,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扇门。
那姿态,多看一眼都像是一种罪过。
苏眠看的头皮发麻。
我靠,这娘娘的排面也太大了吧!十大阎王之首都只能在门口站着,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进来吧。”
那个温柔的声音,又从宫殿里传了出来。
秦广王对着苏眠和林小漫,微微偏了下头,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苏眠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又再转筋了。
这特么。。。比去凡间面见帝王还紧张!
他看了林小漫一眼,发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钻研狂人,脸上的表情也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大当家,出个对策。”苏眠用气声飞快的说。
“上策,进去就跪,哭着说错了,争取宽大处理。中策,不卑不亢,展示我们的本事,拉一波资助。下策。。。”
“没有下策了。”林小漫打断他,同样压着声音,“对方的境界,超出了我所有的推演算计。任何谈好处的计策,在她面前都没用。”
“唯一的对策,是真诚。”
“真诚?”苏眠愣住。
“对。”林小漫吸了口气,“展现你最真实的想法。因为。。。在她面前,你可能什么都藏不住。”
苏眠看着那扇好像能吞掉一切的宫门,心里一横。
妈的,怕个球!
不就是见幕后主宰吗!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魂飞魄散,刚才秦广王已经判过一次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想到这,他反而光棍起来。
他整了整自己皱巴巴的衣服,挺起胸膛,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个标准的谄媚假笑。
然后,他拉着林小漫的手,迈步踏入了那座叫“后土”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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