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迢迢如蒙大赦,正要转身,就听见室内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接着就是小德子和侍卫们低着头快速地走出雕花门,越过她狂奔而去。
“......”
“江迢迢!”
原本恢复安静的室内再次传出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
!!!
江迢迢神色一凛,不敢再犹豫,硬着头皮抬脚进门。
刚进入正房,身后的门就快速关上了。
“......”
倒也不必这样快关上门吧?!
屋内的蜡烛燃烧着,火苗随风肆意地摆动。
窗外天色微微暗,不远处,从窗户灌进来的秋风吹起少年的红色袍角,显得那道身影越发单薄。
江迢迢忍不住放轻呼吸,生怕打扰了那道身影。
终究是等得急躁了的少年先开了口,冷冽的声音伴随着秋风传来。
“不认识我?”
“什么也不懂?”
“还在长身体?”
“不能和陌生人讲话?”
跟放鞭炮似的连问打的江迢迢猝不及防。
女孩水灵灵的眼睛中满是愕然。
这位爷竟然花时间、人力与精力在她这般的小人物身上!
她从来都没低估过这位爷的手段。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上辈子没有交集的人,现如今发展成了这样!
面前的少年转过身来,走近两步。
烛火照应下,他的黑影吞噬了江迢迢的身影,而他则饶有兴致地欣赏刚被抓到的猎物似的,对着明显有些紧张的小姑娘邪气一笑。
“江迢迢,你记住了,我叫薛南岑,今年十三岁。母亲早亡,父亲和祖母尚在,是家中嫡子,家中颇有资产。”
“这回你认识我了吧?!”
虽然对对方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讶异。
微微抬眼,她对上了一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暗藏着漩涡,似乎是要将人也吸进去。
女孩水润的小鹿眼瞪得溜圆,反应过来后又无措慌张地低下头,手指揪住衣带,小声回答。
“知道的了。”
少年恶劣的念头在心头肆虐,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他笑得越发地张扬又狰狞,原本俊朗的面容变得更加邪气和危险。
“江迢迢,你再敢对我装傻充楞,拿糊弄别人的那套糊弄本王,本王就把你抽筋剥皮给吃了!”
小姑娘猛地冒出一身冷汗,丝毫不怀疑这位宸王说的。
因为上辈子在意识完全消散之前,满目的血色中,她见到过宸王的身影......
见到女孩似乎是陷入魔怔,满脸痛苦的神色,怎么叫都叫不醒的。
生怕真的吓到人,薛南岑慌乱地捏住她的脸,试图让她醒过来。
良久,感受到脸颊的刺痛,江迢迢才回过神来。
薛南岑意犹未尽地松开手。
嗯,估摸着过会脸颊上的手指印要变紫了。
许是有些许的愧疚,他紧紧盯着女孩的垂鬟分肖髻,语气放缓。
“疼吗?”
哪有做坏事还明目张胆地问人家做的事情够不够坏的?!
江迢迢实在是恼这人。
老是逮着她,还美其名曰地换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折腾她!
想躲他又要被威胁,真是越想越让人生气!
薛南岑瞧着不吭声的人儿,语气越加温柔,“今天去哪里了?”
这人连她说了什么都知道,还明知故问!
江迢迢气的鼻子一酸,平时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忍不住小声嘟囔,“你不是都知道吗?还问!”
要你管!
但后三个字她明智地没说出来,只敢在心里怒道。
毕竟,惹怒了这位爷可没有好果子吃。
“好。我知道你去了聚香楼,去了许氏医馆,还去了张记花铺,但是不知道你去干嘛了。”
薛南岑隔着衣袖拉住江迢迢垂在身侧的手臂往桌边走,难得没有发火,还小小解释了一下。
把江迢迢按坐在檀木椅上后,大魔王自己在对面的檀木椅上坐下。
刚刚的捏过脸颊的手指似乎还残留着温润滑腻的触感,薛南岑难得地有些无所适从,只好随手拿起挂在腰间的碧玉麒麟把玩。
过了会,对面有道稚嫩的声音闷闷地随着微风传了过来。
“去聚香楼见了可能是亲人的人,去许氏医馆拜师学医,去花铺买花株了。”
“学医?为什么学?”
薛南岑把玩玉麒麟的手一顿,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为了救重要的人。”
江迢迢低头瞅着檀木椅上的雕着的兰花纹,似乎是觉得那特别有趣,看的极为认真,不愿意抬头。
似乎是感觉玉麒麟不好玩,薛南岑把目光又悄悄地转回对面的女孩的脸上。
只可惜,女孩低着头,他只能隐约看到他掐出来的红印子。
奇怪,他明明也没有非常大的力气啊,这么久还不消掉,难道真要变紫吗?
他收回目光,心情不知不觉中变好了些。
“为了救我吗?”
江迢迢仍旧低着头,把玩着手指,明智地没有回答。
用脚趾头想,她都知道说出的答案绝对不合这位爷的心意,到时候苦的还是她自己。
“那你好好学,学好了给我治病。”
烛光照亮了少年红锦袍上的银白色暗纹,显得格外的华贵。
见江迢迢没说话,他就当她是默认了,笑得越发张扬。
“来人,传膳。”
门外,提心吊胆了许久的小德子和侍卫们对视一眼,缓缓地松了口气,忙进门布膳。
江迢迢一愣,视线从雕花木椅转移到不远处坐姿豪放的少年,试探开口。
“那殿下,我先回......”
接过小德子递过来的湿手帕擦洗,薛南岑漫不经心地把女孩未说完的话打断了。
“你就在这吃。”
说着,少年又是微微一顿,笑得越发邪气。
“不是喊饿吗?一个小丫头吃的饭本王还不至于缺了的。”
“不是这个意思,天色晚......”江迢迢有些气虚地辩解。
“小德子,给江二小姐也擦擦手。”
薛南岑再次断了小姑娘的想要拒绝的念头,颇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得看吩咐的小德子将新的帕子浸湿又扭干递给江迢迢,后又笑嘻嘻地给两人各盛上一碗花胶鸡汤。
他余光悄咪咪地打量着江迢迢,有些许的惊奇。
爷除了和陛下和太后吃过饭外,就是自己一个人吃饭。
大多数的吃饭都是,孤寂,麻木的。
因为太医的那所谓活不过15岁的断言与病痛的折磨中,他对于这世界上的事情,越发地漠然、麻木,少有这样因为一个人而嬉笑怒骂的时候......
这,算不算是一个好兆头?!
可能是真的饿极了,江迢迢一边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一边大着胆子舀起一勺鸡汤送进口中。
鲜嫩的味道在口腔中渐渐蔓延开来,让人胃口大增。
“好喝好喝!”江迢迢连声赞叹。
不同于以往喝的花胶鸡汤,炖这汤的人明显技艺更加高超。
怪不得上一辈子世人都说,宸王府人才辈出......
暗暗观察着对面埋头喝汤的女孩,薛南岑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看着手中的汤。
嗯,似乎看起来比平时的好喝。
“这花胶鸡汤有利于伤口愈合,这还是爷特地吩咐下去做的呢!”
小德子见她不住地夸奖,脸上满是与有荣焉地介绍。见江迢迢喝完,他又伶俐地再次帮小姑娘装上一小碗。
他们宸王府的厨子,那手艺可差不了!
谁来了都得被折服!
被美食彻底放松下来的江迢迢也不再客气,敞开了吃,愣是吃的两颊鼓鼓的,可爱得人心软软的。
只是,脸上的红指印子与白皙的皮肤相比,十分显眼。
薛南岑有些心虚,见她夹起一块荔枝肉椰青浸杏花鸡,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夹。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少年又有些懊恼。
为了掩饰不自在,他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
“喜欢就多吃点,不是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吗?还说一点也饿不得。这菜都挺好吃的。”
小德子讶异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目露疑惑地瞧着桌上的精致可口的菜肴,低头思索。
今日的菜肴皆与往日差异不大,可往日也没见爷这般说过,且多是匆匆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小德子视线愈发的飘忽不定,最后故作无事地飘到了薛南岑的碗中。
平时碗中米饭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撤膳的主子此时的碗中的米饭已经所剩无几。
小德子若有所感地又悄悄地瞧了眼对面吃得跟只小仓鼠似的小姑娘,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有些想笑。
吃完饭,江迢迢准备告辞离开,又被性情古怪的宸王一口拒绝了。
瞧着那包扎得十分好看的手臂,宸王殿下又又又发脾气了!
“不是说来我这里包扎吗?!”
“这是师父帮我包扎的。他给我换了新药,说是之前的药虽然很好,但是伤口已经差不多结痂了,现在用他给的膏涂抹会效果更好,之前的不太适合再用了。”
一向脾气有些好的江迢迢也有些恼了,但只敢低着头暗戳戳地瞪了一眼不远处那绣着金麒麟的红袍角。
这位魔王到底要折腾她到什么时候!
骄矜的少年不爽地冷哼了一声,“那我这有更好的东西呢!涂在伤口上,等好了之后连疤痕都没有。”
说罢,他便不容反抗地拉住江迢迢那只受伤的手就开始拆包扎着的纱布。
不一会,得了吩咐的小德子去而复返,见到自家主子认真地拆纱布,却是已见怪不怪,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白瓷罐递给薛南岑。
江迢迢瞧着那个熟悉的白瓷罐,有些无奈。
“你说的好东西该不会是生肌膏吧?”
小德子带着些惊讶的目光看向江迢迢,微微颔首。
他暗搓搓瞄了眼薛南岑,见他并不说什么,就接着解释。
“二小姐好眼力。这生肌膏啊可是千金难求的东西啊,连主子这都只剩三罐,更别说别的地方了。”
“其实啊,这东西稀少的原因主要是这膏的重要原料难找。此外,做这个东西的工艺复杂,除了发明这个的人外,无人能做得出来,况且能做出这个的人也已经不做这个了。所以啊,更是可遇不可求,用完可就没有了。”
薛南岑垂眸盯着拆掉纱布后明显涂过药的手臂,神色不明。
一直暗暗观察他神色的江迢迢,见此,暗道不妙。
上一辈子,薛南岑很是重用许家。
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但是她赌不起,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朝着与上辈子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且许家老爷子对她这般好,几次三番地救她的命,她现在也算是许家的一份子了,绝对不能害许家......
她只能暗暗祈祷,涂药涂了那么久了,应当看不出来。
就算还有残余的,他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少年轻轻摸了摸那道看起来可怕的伤口,低头不语,拿着药膏小心涂抹。
就在江迢迢暗暗松了口气时,少年温声询问。
“你的生肌膏是哪里来的?”
江迢迢无视过分温柔的语气,明明暗暗警惕,面上却是竭力做出面无表情的模样,大脑快速运转。
察觉小姑娘的警惕,他微微一笑,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声音却越发冰冷。
“我说过的,不要拿对付旁人的伎俩对付我。我会不高兴的。”
江迢迢头皮发麻。
这人真的太可怕了,连她想什么都知道!
犹豫半晌,她踌躇地开口。
“你会对给我生肌膏的人不利吗?”
“不会。”
薛南岑放下生肌膏,抬头看向女孩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给出了保证。
“我师父。许氏医馆的许老爷子。”
江迢迢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
她无法拒绝的,就算拒绝,他也能查得出来。
倒不如适当地示弱,配合一些,不惹怒此人,还能另寻机会,以图后事。
江迢迢的话语落下,室内气氛越发古怪。
薛南岑帮小姑娘包扎好后,慢条斯理地洗着手,神色淡然,似乎刚刚谁都没说过话。
小德子看着那垂头丧气,满是沮丧的女孩,有些不忍心,想要替自家主子解释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你会做什么吗?”
临走前,江迢迢终究是忍耐不住,问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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