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瞳孔中，古老而繁复的阵法脉络纤毫毕现，宛若一幅横跨时空的星图。
墨羽的指尖在虚空中划过，带起一缕缕微不可见的灵力涟漪。
他没有去强行破解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符文屏障，而是在遵循着一种更为古老的法则，一种源自于他血脉深处，名为“逆命”的本能。
他的动作不快，却精准到了极致，每一道弧线，每一个折角，都仿佛是在修复一件破碎的绝世珍品。
那残缺的《情劫图录》纹路在他的指下被一笔一划地勾勒出来，明明是残篇，却透着一股圆融无缺的诡异道韵。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整座尘心阁的地下空间都为之静止了一瞬。
那由无数符文交织而成的巨大光幕，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剧烈地波动起来。
光幕上的符文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下一刻，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如同琉璃落地，又似冰面崩解。
“咔嚓……轰！”
一声巨响，符文屏障轰然爆碎，化作漫天飞舞的灵光碎屑，如同下了一场璀璨的光雨。
光雨散尽，一道幽深不见底的裂隙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仿佛大地张开了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还不等他们看清裂隙深处的情景，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雾气便从中狂涌而出，带着刺骨的阴寒与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
白若薇首当其冲，她本能地捏着一张护身符箓挡在身前，可那符纸在接触到血色雾气的瞬间，竟无火自燃，顷刻间化为一捧黑色的灰烬从她指间滑落。
她脸色煞白，被那股气息冲击得连连后退了数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中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
她用一种近乎失声的音调，念出了一句古老宗卷中才有的记载：“焚魂之息……这是……这是历劫者焚魂之息！”
这九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退后！”
林远萧的反应快如闪电，他一步踏出，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岳，稳稳地挡在了墨羽身前。
他没有去看那裂隙，也没有理会白若薇的惊呼，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墨羽，生怕他有任何异动。
袖中的短刃发出一阵轻微的鸣啸，那是感受到了极致危险的警示。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那幽深的裂隙，血雾翻涌间，一尊巨大而残破的祭坛虚影若隐若现。
那祭坛的风格诡异而邪恶，充满了扭曲的线条与非人的雕刻，绝非此界应有之物。
“那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构造，”林远萧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警惕，“那是魔域的烙印，一种坐标，一种召唤！”
然而，被他护在身后的墨羽，却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
那双金色的逆命之瞳，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翻滚的血雾，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无比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吸引，一种无法抗拒的宿命召唤。
他拨开林远萧拦在身前的手臂，一步步向前走去，无视了白若薇焦急的呼喊和林远萧错愕的眼神。
他主动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缓缓探入了那片能瞬间焚毁符箓的血色雾气之中。
雾气触及皮肤的瞬间，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灼烧或冰冷，而是一种诡异的融合感，仿佛他本就是这雾气的一部分。
但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从他的左眼传来，那只平日里漆黑如墨的眼瞳，此刻竟像是被烙铁烫中，灼痛感直冲神魂！
无数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片破碎的天穹，日月无光，星辰陨落。
一座与裂隙中一模一样的巨大祭坛悬浮于天地之间，祭坛之上，一个身披沉重锁链的自己正无力地跪在那里。
锁链上镌刻着他看不懂的魔纹，每一道都深深嵌入他的骨髓，剥夺着他的一切。
祭坛之下，是九十九名身着白衣的仙子，她们容颜绝世，气质出尘，此刻却泪落成河，那悲戚的哭声汇聚成一条绝望的河流，环绕着祭坛。
他“看”到天穹的裂缝中，降下一道无法直视的目光，那目光冰冷、无情，充满了审判的意味。
紧接着，一个浩渺无边的声音响彻万界，只有一个字，却仿佛蕴含了终结一切的力量。
“镜——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神魂被硬生生撕裂，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痛苦。
画面戛然而止，墨羽猛地收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左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左眼，额头上冷汗淋漓。
“墨羽！”白若薇见状，再也顾不上恐惧，急忙冲上前来想要扶住他。
她一边担忧地看着墨羽，一边飞快地在随身的符箧中翻检着。
她的家族传承古老，收藏着无数孤本残页，她希望能从中找到关于“焚魂之息”和“魔域祭坛”的线索。
她的指尖在一堆保存完好的玉简和符纸中划过，最终，触碰到了一张异常粗糙的、泛黄的残页。
这张残页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历经无尽岁月依旧没有腐朽，上面用一种比甲骨文还要古老的文字，记录着寥寥数语。
当她辨认出上面的文字时，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残页上书：“镜奴承忆，九十九情动，则轮回启。”
简短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镜奴……轮回……她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目光望向正扶着墙壁喘息的墨羽。
之前宗门对于墨羽这种特殊存在的猜测，是认为他可能是某种古老计划的范例之一，是众多试验品中的一个。
但现在，这句记载彻底推翻了所有假设。
“你……你不是第一个范例……”白若薇的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干涩沙哑，“所谓的范例，或许有无数个，但他们都失败了，都消散在了轮回之中……你是，你是唯一一个，从那个轮回里逃出来的！”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那道裂隙中的血雾翻滚得更加剧烈了。
一阵阵低沉的，仿佛来自无数灵魂重叠在一起的低语声，从裂隙深处幽幽传来，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在墨羽的脑海中盘旋。
“归来……”
“回到你的位置上来，镜奴……”
那声音充满了诱惑，仿佛只要他点头，就能解脱一切痛苦。
墨羽强行压下脑中翻江倒海的剧痛和那撕裂灵魂的记忆碎片，他缓缓直起身，捂着左眼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他抬眼看向那道深渊般的裂隙，仿佛能穿透重重血雾，看到背后那双冰冷的眼睛。
“原来，”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林远萧和白若薇的耳中，“我不是被选中……我是被追回的。”
这句话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勘破了最大谎言后的平静与彻骨的寒意。
他是逃犯，不是天选之子。
他过往所经历的一切，或许都只是这场横跨万界的追捕行动中的一环。
林远萧握紧了手中的短刃，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白若薇则被这个惊天的真相冲击得说不出话来。
也就在这一刻，墨羽那双洞悉万物脉络的逆命之瞳，忽然微微一跳。
他猛地转过头，视线越过两人，投向了尘心阁的入口方向，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
他的感知中，一股截然不同的震动，正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不是裂隙中魔域力量的侵蚀，也不是什么能量余波的扩散。
那是一种更基础、更根本的崩塌。
一直以来将这片区域与外界隔绝开来，维持着此地脆弱平衡的某种东西，正在碎裂。
而那崩裂的源头，恰好位于这片禁地的最边缘。
这不是一个巧合。
他打破了核心的封印，连锁反应便随之而来。
整座囚笼，似乎都开始从外部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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