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念头，宛如穿透万古迷雾的闪电，将他脑海中所有关于昨夜梦境的碎片串联起来。
虚空中那一点扭曲的光斑，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兆，而是一个真实不虚的坐标，一个命运在此刻为他敞开的入口。
他左眼深处，那枚被称作“逆命之瞳”的异色妖瞳，正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仿佛在与那光斑产生某种超越时空的共鸣。
就在他身侧不远处，白若薇的呼吸早已乱了节拍。
她雪白的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显得有些透明，紧紧攥着一杆乌木符笔。
灵力如丝，注入符笔，笔尖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淡金色的轨迹，每一次挥动，都有一张低阶的“显真符”无火自燃，化作纯粹的能量涌向那扭曲的光斑。
她竭尽全力，试图将那虚幻的影像稳定下来，哪怕只是一瞬。
“又来了……就是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惊骇与颤抖，目光死死锁定着光斑中逐渐清晰的轮廓，“那座祭坛的轮廓，还有周围的阵纹……和宗门禁地里那本残破典籍上描绘的‘轮回祭’一模一样！”
墨羽闻言，心神微动，但目光并未从光斑上移开。
他知道白若薇所说的典籍，那是玉瑶宗的禁书，记载着诸多上古秘闻与禁忌之术，寻常弟子根本无权翻阅。
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自身后靠近，带着刻意压制的杀气。
墨羽没有回头，仅凭气息便知来者是林远萧。
“别信眼前所见的一切。”林远萧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贴着地面滑行的蛇，阴冷而危险，“玉瑶宗的‘情劫录’从不会无端向弟子显现未来的影像。它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的是被选者内心最深的执念与恐惧。你被选为范例，呈现在我们面前，这不是偶然，是有人在背后引导，要我们看这出戏。”
他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浇在白若薇因震惊而发热的头脑上。
她激发阵纹的动作一滞，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警惕。
然而，墨羽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即将成型的画面彻底吸引。
因为林远萧说对了一半，也说错了一半。
这不是未来，这感觉……更像是被遗忘了无数次的过去。
轰然一声，虚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撕开，光斑骤然扩大，一幅残破而悲壮的画卷在三人眼前铺展开来。
背景是滔天的烈焰，将天幕烧成一片狰狞的赤红，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一座巨大而古老的祭坛矗立在火焰中央，其上刻满了繁复诡异的血色符文。
一名身着赤红魔袍的修士背对众生，孤零零地跪在祭坛中心，身形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焚尽八荒的决绝。
而在祭坛之前，整齐地站立着九十九道白衣身影。
他们如同雪山之巅的孤寂雕塑，面容模糊不清，被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唯有那身素白长衣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像是审判者，又像是送行者，静默地伫立，构成了一幅极致的对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就在墨羽的心跳几乎要停止时，那九十九道白衣身影中，位于最末尾的一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缓缓地回过头，朝着墨羽的方向望来。
尽管那张脸依旧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清晰得让墨羽浑身血液刹那间冻结。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凄婉，悲凉，充满了无尽的不舍与诀别之意。
那眼神跨越了画卷，跨越了时空，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墨羽的心脏最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与熟悉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仿佛亲身站在那片火海之中，感受着那回眸一瞥中蕴含的所有情感。
“是……”墨羽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一个模糊的音节即将脱口而出。
林远萧脸色骤变，察觉到墨羽状态不对，袖中藏着的短刃瞬间滑至掌心，正欲上前打断他的沉浸。
白若薇也惊觉墨-羽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得极不稳定，急忙要掐诀施展清心咒。
然而，他们都慢了一步。
异变陡生！
天地间的光线毫无征兆地暗了下去，仿佛白昼被瞬间切换成了黑夜。
断崖之下的地脉深处，传来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
紧接着，无数道漆黑如墨的雾气自地缝中喷涌而出，它们不像是寻常雾气，更像是拥有生命的怨念集合体，裹挟着无数细碎的低语与若有若无的哀鸣，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
那幅悬于空中的悲壮画卷，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便如被烈火灼烧的画纸，迅速扭曲、消融，连同那凄婉的眼神，一并被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
“小心！”林远萧低喝一声，拉着白若薇暴退。
墨羽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雾仿佛绕过了他，在他周围形成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
他的瞳孔骤缩到极致，因为就在影像消失的那一刻，一个陌生而古老的呢喃声，清晰无比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叹息，又似命运齿轮转动的最终宣告：
“第九十九人……已动情，镜将碎。”
话音落，黑雾来得快，去得也快。
它们如同退潮般缩回地底，断崖之上重归光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山风依旧，只是此刻吹在身上，带着一股焚尽万物后的余烬气息，冰冷刺骨。
白若薇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脸色苍白。
林远萧则紧握着短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任何蛛丝马迹。
唯有墨羽，静静地立在崖边，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句呢喃，那道眼神，还有那股撕心裂肺的熟悉感，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镜将碎……什么镜？
为何动情，镜便会碎？
第九十九人，指的是谁？
是画中那个回眸之人，还是……自己？
混乱的思绪再次翻涌，但这一次，不再是迷茫，而是被一个巨大的谜团所笼罩。
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一把冰冷的山风。
他意识到，无论是白若薇的典籍，还是林远萧的警告，都无法解释他刚才的亲身感受。
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是任何外力都无法伪造的。
答案，一定藏在某个地方。
不是藏在宗门那些高深的功法秘籍里，而是藏在更古老，更被人忽略的记载之中。
他需要找到一把钥匙，一把能解开这横跨时空的情感枷锁的钥匙。
墨羽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股冰冷的决心，取代了先前所有的震惊与混乱。
他必须搞清楚，这一切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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