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柴尔德家族庄园的大门缓缓开启,像一头蛰伏千年的巨兽,终于露出了它深不见底的咽喉。
黑色奔驰缓缓驶入,车轮碾过铺满鹅卵石的车道,发出细碎而单调的声响。道路两侧,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法式园林,喷泉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石雕的天使面容模糊,却仿佛在用悲悯又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玫瑰香,奢华之下,却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肃穆与压迫。
苏晚摘下墨镜,目光平静地扫过车窗外的景象。这座庄园比她想象中更古老,也更庞大。每一栋建筑都带着文艺复兴时期的典雅与厚重,砖石的缝隙里仿佛都沉淀着数百年的权力与秘密。她甚至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那些隐藏在灌木丛后、塔楼窗口的安保人员,他们的目光像无形的网,将她牢牢锁定。
“苏小姐,雅各布先生在‘鸢尾花厅’等候您。”前排的管家轻声提醒,语气依旧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主建筑前。这是一座典型的法式城堡,尖顶高耸,雕花的廊柱下站着两名穿着红色制服、戴着熊皮帽的侍卫,像两尊沉默的雕像,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苏晚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冰冷的细雨落在脸上,让她更加清醒。雷一想跟上来,却被管家礼貌地拦住:“抱歉,先生。雅各布先生说,只邀请了苏小姐一人入内。”
雷一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微型通讯器和应急武器。
“没事。”苏晚按住他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安抚和坚定,“我很快就出来。”
她转身,跟着管家走进了城堡。
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上繁复的壁画和水晶吊灯的光芒。走廊两侧挂满了油画,画中多是穿着华丽服饰的贵族男女,他们的目光从画布上投来,带着跨越时空的傲慢与审视。
“鸢尾花厅”在走廊的尽头。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雪茄和古老木材的气息扑面而来。
厅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长长的橡木餐桌旁,坐着一个人。
正是雅各布·罗斯柴尔德。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苍老,也更具压迫感。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指上戴着多枚戒指,每一枚都镶嵌着硕大的宝石。他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拨弄着雪茄,烟雾缭绕中,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锐利地落在苏晚身上。
“苏小姐,欢迎光临。”他的中文意外地流利,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居高临下的腔调,“你的到来,让这座沉寂的庄园,多了几分……东方的色彩。”
苏晚没有理会他话语里的轻慢,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从容:“雅各布先生,您的庄园很美。但我想,我们都不是来欣赏风景的。”
雅各布轻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直接,坦率。这在你们华夏的女性中,可不常见。”
“我想,雅各布先生更应该关注的,是‘凡尔赛宫世纪婚礼’的项目,而不是我的性格。”苏晚的目光直视着他,“卢浮宫突然终止协议,据说是您的‘专家团队’给出的建议?”
“‘建议’?”雅各布放下雪茄,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苏小姐,你误会了。这不是建议,是‘警告’。”
“警告?”
“是的。”雅各布的眼神冷了下来,“我们‘凤凰社’的职责,是守护人类文明的瑰宝。而你,苏小姐,却试图将‘蒙娜丽莎’这样的神圣艺术品,用于一场低俗的、商业化的私人婚礼。这是对艺术的亵渎,是对人类共同财富的不尊重。”
“低俗的商业化婚礼?”苏晚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雅各布先生,您似乎对这个项目有很深的误解。这场婚礼的设计理念,是‘文明的交融’——让欧洲的艺术瑰宝,与华夏的美学精髓在凡尔赛宫碰撞。这不是亵渎,这是对艺术的另一种形式的传播与致敬。”
“致敬?”雅各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一场充斥着铜臭味的商业活动来‘致敬’?苏小姐,你们华夏人,是不是对‘艺术’有什么误解?”
他的话里充满了对华夏的偏见与傲慢,像一根尖锐的刺,直戳人心。
苏晚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知道,跟这种骨子里带着优越感的老牌贵族讲道理,是徒劳的。他们的傲慢早已刻进骨髓,只相信自己定义的“文明”与“艺术”。
她没有动怒,反而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轻轻放在桌上。
“雅各布先生,在谈论‘误解’之前,或许,您可以先看看这个。”
雅各布挑眉,示意身旁的侍从打开木盒。
木盒打开的瞬间,一道温润的光芒在昏暗的厅内亮起。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也不是什么稀有的古董,而是一块巴掌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玉佩。玉佩通体莹白,质地细腻,上面雕刻的是华夏传统的“凤穿牡丹”纹样,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玉上腾飞而起。
“这是……”雅各布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虽不懂华夏玉器,但也看得出这块玉佩的工艺极其精湛,绝非凡品。
“这是我为您准备的见面礼。”苏晚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这块玉佩,来自华夏的宋代。它的前主人,是一位名叫‘赵佶’的艺术家。”
“赵佶?”雅各布皱起眉,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在西方,或许很少有人知道他。”苏晚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淡淡的骄傲,“但在华夏,他是开创了‘瘦金体’书法、主导了‘汝窑’美学的艺术帝王。这块玉佩上的‘凤穿牡丹’,正是他亲自设计的纹样,代表着华夏宋代最顶级的审美与工艺。”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雅各布:“雅各布先生说我们不懂艺术,说我们的文化是‘暴发户’的文化。但这块玉佩,比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历史,还要悠久数百年。它所承载的美学价值,丝毫不亚于卢浮宫的任何一件藏品。”
“您说我们用商业亵渎艺术,可华夏的艺术,从来都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圣之物’。它藏在寻常百姓的衣食住行里,融在每一场婚礼的红妆、每一个家宅的雕梁画栋里。它或许不被你们定义的‘艺术圈’认可,却有着最鲜活的生命力,传承了数千年,从未断绝。”
苏晚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记记重锤,敲在雅各布的心上。
“至于您说的‘亵渎’……”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真正的亵渎,从来不是艺术的‘用途’,而是某些人用自己的傲慢与偏见,给艺术贴上标签,划定界限。您口口声声说守护文明,却连尊重不同文明的基本风度都没有,这难道就是‘凤凰社’的‘守护之道’?”
雅各布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华夏女子,竟然会用这样一件看似不起眼的玉佩,和一番直击要害的话,将他的傲慢击得粉碎。
他看着那块玉佩,又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气场全开的女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低估了她。
也低估了,那个被他们视为“暴发户”的国度,所蕴藏的文化力量。
厅内陷入了沉默。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偶尔发出噼啪声,映照着两人紧绷的面容。
苏晚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刚刚开始。她不仅要夺回项目的主动权,更要让这些傲慢的“文明守护者”知道——华夏的艺术,华夏的尊严,不容轻辱。
她站起身,目光直视着雅各布:“雅各布先生,关于卢浮宫的三件藏品,我希望您能重新考虑。毕竟,‘凤凰社’的职责是守护文明,而不是用偏见,阻碍文明的交流。”
“如果您执意要阻止……”苏晚的眼神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那我只能告诉您,陆战很快就会结束任务。我想,他应该很乐意,亲自来和您‘谈谈’,关于‘圣物’,关于‘尊重’,也关于……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未来’。”
提到“陆战”和“圣物”,雅各布的脸色骤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忌惮。
苏晚知道,她击中了对方的软肋。
她不再多言,转身,昂首挺胸地朝着门口走去。
走出城堡的那一刻,细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庄园的草坪上,折射出一道淡淡的彩虹。
雷一立刻迎了上来,眼中满是担忧:“老板娘,没事吧?”
苏晚摇了摇头,抬头望向天空,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没事。”她轻声说,“我们回家。”
这场巴黎的交锋,她没有输。
而属于她的战争,还在继续。但她知道,只要心中有光,有信念,有身后那个人的支撑,无论前路多么凶险,她都能,笑着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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