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中弥漫的威压。苏家众人屏息跪伏于地,直到那高高在上的声音传来,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平身。”
“谢陛下。”众人依言起身,却依旧垂首敛目,不敢直视天颜。
承景帝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站立的苏家众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他的目光在苏新、苏景、苏寒三人身上停留片刻,赞许地点点头:“苏家儿郎,果然英武不凡。南境稳边,西北破敌,皆有大功于社稷,朕心甚慰。”
他又看向苏云:“苏爱卿在地方三年,政绩卓着,如今入主刑部,望你克己奉公,不负朕望。”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苏浅浅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安福县君,朕听闻你于农事、商贸颇有建树,惠及乡里,甚好。只是……”他话音微顿,似是无意般提起,“年轻人,锐气盛是好事,但也需知进退,京城之地,不比乡野。”
这话听着是长辈式的提点,但落在苏浅浅耳中,却如冰锥刺骨。他知道了!知道她和靖王府那点“生意”上的摩擦!这是在警告她,不要仗着有点功劳和生意头脑,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去挑衅皇族。
苏浅浅心头一凛,面上却愈发恭顺,微微屈膝:“臣女谨记陛下教诲。”她感觉到祖父苏正德的背脊似乎更僵硬了些。
承景帝满意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他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依旧温和,却开始展露帝王的真正意图:
“苏家忠勤,朕都看在眼里。苏新,”他看向长孙,“你沉稳干练,即日起,授禁卫军东营统领之职,负责皇城东侧戍卫。”
苏新立刻出列,单膝跪地:“臣,领旨谢恩!”声音沉稳,内心却波澜骤起。禁卫军统领,天子近卫,位高权重,更是信任的象征。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放在眼皮子底下的监视?
“苏景,”皇帝目光转向苏景,“朕封你为城门校尉,掌管西华门防务,京畿门户,至关重要。”
“苏寒,朕命你为巡城司都尉,负责京城主要街巷治安,务必确保京中安宁,勿使宵小作乱。”
苏景、苏寒亦立刻出列跪谢:“臣等领旨,定不负圣恩!”
表面上看,皇帝将苏家三个立下军功的儿子都留在了京城,并授予了实权要职,这是何等的荣宠!然而,苏正德、苏浅浅等人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禁卫军、城门、巡城,这三个职位看似重要,实则都将兵权分散,且互相牵制,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被牢牢地拴在了京城,放在了皇帝最容易掌控的位置。皇帝这是既要用人,又要防人,将苏家的军事力量消化吸收,并置于严密监控之下。
皇帝看着苏家儿郎领旨,脸上笑容更盛,仿佛真心为苏家高兴。他目光一转,落在了被李氏紧紧抱在怀里,因为周遭肃穆气氛而有些怯怯,却依旧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张望的苏柔身上。
“哦?这便是苏卿家新得的千金?上前来,让朕瞧瞧。”皇帝的声音刻意放柔和了些。
李氏心脏狂跳,在苏正德眼神示意下,抱着苏柔上前几步,屈膝行礼。
皇帝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女娃,见她不怕生,反而盯着自己头上的玉冠瞧,不由哈哈一笑:“果然灵秀可爱,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他夸赞着,随即像是无意般,对身旁侍立的心腹大太监总管赵德顺低声吩咐了一句:“去请太后过来,就说朕这里有个极可爱的小丫头,请她老人家也来看看,沾沾喜气。”
赵德顺心领神会,躬身退下,脚步轻捷无声。
苏浅浅心中警铃大作!皇帝为何突然要请太后?仅仅是因为觉得小九可爱?绝无可能!她下意识地看向祖父,苏正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多时,殿外传来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一位身着深紫色凤纹宫装,头戴珠翠,面容慈祥中透着威严的老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而入。她手中捻着一串光滑的紫檀佛珠,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悠远的檀香气味,仿佛真是位潜心礼佛的慈祥老人。
“皇帝这里好生热闹。”太后笑着开口,声音温和,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尺子,瞬间量遍了苏家每一个人。
“母后来了。”承景帝起身相迎,亲自扶太后坐下,语气亲昵,“儿臣见苏家这小孙女玉雪可爱,想着母后平日总说宫中冷清,便请您过来瞧瞧,添些生气。”
太后目光落在李氏怀中的苏柔身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喜爱:“哎哟,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这眉眼,瞧着就机灵。”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苏柔的脸颊,小丫头似乎被那檀香味安抚,竟对她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太后笑容更深了些,转头对皇帝叹道:“皇帝有心了。这人老了,就喜欢看看这些鲜亮活泼的小人儿,比整日对着佛经有意思多了。”她语气带着一丝寂寥,“这深宫冷殿,平日里连个孩子的笑声都难得听见。”
皇帝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关切:“母后若是喜欢,不妨让这孩子多陪陪您?苏卿家忠君爱国,想必也乐见其女能为太后解忧,沾染些宫中福气。”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苏家众人心头!李氏脸色瞬间煞白,抱着苏柔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几乎要站立不稳。苏承光亦是额头冒汗,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出声。苏正德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了鸠杖,指节泛白。
太后仿佛没看见苏家人的反应,依旧笑着,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懿旨意味:“皇帝这个主意好。哀家瞧着这孩子确实投缘。留在哀家身边,哀家定会好好待她,亲自教导她规矩礼仪,将来也好许个好人家。”她顿了顿,看向面色惨白的李氏,“苏李氏养女有功,哀家心喜,便破例赐你六品夫人诰命,以示嘉奖。”
用一个六品夫人的虚衔,换人家刚满月的亲生骨肉!这就是天家“恩典”!
“太后娘娘!”李氏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涌出,“臣妇……臣妇多谢太后厚爱!只是……只是小女年幼,体弱,离不开生母,只怕……只怕会扰了太后清静……”她声音颤抖,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太后的笑容淡了些,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语气微沉:“哦?苏李氏的意思是,哀家这慈宁宫,还照顾不好一个孩子?还是觉得,哀家的福气,庇佑不了她?”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皇帝坐在上首,垂眸饮茶,仿佛事不关己。
苏浅浅看着跪地哭泣的大伯母,看着强忍怒火的祖父和父兄,看着那高高在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皇帝和太后,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深深的无力感交织着涌上心头。这就是皇权!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就能用所谓的“恩典”强行剥夺人伦!他们视子女性命为草芥,视骨肉亲情为筹码!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不能硬抗,绝对不能!抗旨不尊,整个苏家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就在太后眼神越来越冷,准备发作之时,苏浅浅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稳稳地跪在李氏身边,声音清晰而平静,叩首道:“臣女苏浅浅,代苏家,谢太后娘娘恩典!小妹苏柔能得太后娘娘青眼,留在宫中陪伴凤驾,是她天大的福气。臣女大伯母爱女心切,一时失态,还请太后娘娘、陛下恕罪!”
她的话语打破了僵局,也堵住了苏家其他人可能冲动的言行。苏正德闭了闭眼,沉重地带领其余苏家人再次跪伏下去:“谢太后娘娘恩典!万岁,万万岁!”
太后脸色这才稍霁,重新捻动佛珠,恢复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都起来吧。哀家知道你们舍不得,但孩子留在哀家身边,前程总是好的。”她朝身旁一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老嬷嬷会意,立刻上前,动作看似恭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微笑着对李氏说:“苏夫人,将小姐交给奴婢吧,太后娘娘会好生照看的。”
李氏死死抱着苏柔,泪眼模糊地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小脸,心如刀割。苏柔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柔儿……”李氏泣不成声。
那嬷嬷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手上稍稍用力,便轻易地将哭闹的苏柔从李氏僵硬的怀抱中“接”了过去,动作熟练地拍哄着,退回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看着哭泣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悲悯:“可怜见的,离了娘亲是要哭的。带下去好生哄着,别委屈了孩子。”
嬷嬷躬身应下,抱着哭声渐弱的苏柔,迅速退出了紫宸殿。
李氏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地,被苏承光死死扶住。
皇帝这时才仿佛满意地开口:“如此甚好。苏爱卿,你们也累了,先退下吧。苏李氏的诰命,稍后自有旨意送到府上。”
“臣等告退。”苏正德声音沙哑,带着苏家众人,再次行礼,然后一步步退出了这座让他们感受到彻骨寒意和皇权残酷的紫宸殿。
殿外阳光刺眼,却暖不透他们冰凉的心。苏浅浅扶住几乎走不动路的大伯母,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森严的宫殿,眼神深处,是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火焰。这个制度,这个视人命亲情如无物的皇权,她今日,算是彻底领教了。这笔账,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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