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离开后，那栋僻静的小院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空气，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
卡库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那张写着酒吧地址的便签纸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发疼。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屋内路奇压抑而粗重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
良久，卡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品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屋内。
房间光线昏暗，窗帘紧闭。路奇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
胸前的绷带洇开了一大片暗红，显然刚才情绪的剧烈波动让他的伤势恶化了。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燃烧着屈辱和愤怒的火焰，死死地盯着卡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卡库手中那张便签。
“卡库……”路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立刻……联系……cp0的紧急频道……把那个女人的行踪……报上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卡库没有动。他沉默地走到床边，将药品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目光平静地迎上路奇几乎要杀人的视线。
“路奇，”卡库开口，声音异常沉稳，与往日的跳脱活跃判若两人，“我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路奇猛地提高音量，随即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骇人的血丝，“咳咳……执行命令！还是说……你也被那个女人蛊惑了？！”
“我没有被任何人蛊惑。”卡库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却无比坚定，“我在思考，怎样做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
“有利？”路奇嗤笑一声，充满了讽刺，“接受敌人的施舍？让她看我们的笑话？这就是你说的有利？！卡库，你的尊严呢？！cp9的骄傲呢？！”
“尊严和骄傲，如果连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意义？！”卡库的声音也陡然拔高，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床沿，逼近路奇，眼中是压抑了许久的担忧和焦灼，“路奇！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的伤！索隆的剑气还在你体内肆虐！普通的药物根本没用！这才几天？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在恶化！再这样下去，会留下永久性的损伤！甚至……会死！”
路奇死死地瞪着卡库，胸口剧烈起伏，却没有立刻反驳。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那霸道凌厉的剑气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骄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的重伤，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卡库见路奇沉默，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放缓了语气，但依旧紧迫：“是，向她求助是屈辱。但结果是唯一的希望！你比我更清楚阿青的能力有多诡异和强大！未来岛，她能硬抗五老星的攻击；推进城，她能来去自如！她的治疗能力，连贝加庞克的顶尖科技都可能比不上！这是事实！”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路奇的反应，继续沉声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脱离了cp序列，说是休养，实则近乎被放逐！世界政府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工具的死活？上报她的行踪？是，我们可能立个功，但然后呢？cp0会立刻接手，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围捕阿青！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功劳主要是cp0的，我们最多喝点汤。而你的伤呢？谁会管？政府会为了你，动用最顶级的资源吗？不会！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个失去价值的伤员！”
卡库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路奇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世界政府的冷酷，他们比谁都体会得更深刻。
“但如果我们选择第二条路……”卡库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让她治好你的伤。只要你能恢复实力，我们就有重新谈判的资本！路奇，只有你活着，并且是强大的活着，我们才有未来！是继续为那个视我们如草芥的政府卖命，还是另寻出路，至少……我们要有选择的能力和底气！”
路奇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显示着他内心激烈的挣扎。卡库的话，句句戳中要害。尊严在生存面前，有时候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想起司法岛失败后，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日子，那种无力感和被抛弃的滋味，他绝不想再尝第二次。
“而且……”卡库的声音变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个女人……阿青，她虽然行事诡异，难以捉摸，但似乎……并不像世界政府那样纯粹将人视为工具。她给了我们选择。虽然这选择带着施舍和戏弄的味道，但至少……是条活路，是一条可能让你彻底康复的路。”
卡库想起未来岛，阿青虽然强大得令人恐惧，但也确实在激光雨中带着他们躲避，最后甚至……虽然方式令人羞耻，但确实没有杀他们。这种矛盾，让卡库对阿青的观感十分复杂。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路奇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
不知过了多久，路奇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他没有看卡库，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沙哑而干涩：
“……就算我同意……她凭什么……会救一个……一直想抓她的人？”
卡库见路奇态度松动，心中稍稍一松，立刻说道：“这就是她的诡异之处。她似乎……乐在其中。看她今天的样子，更像是在玩一个游戏。或许治好你，对她来说，比上报她行踪更有趣。又或者……她有什么别的目的？但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路奇，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路奇再次沉默。活下去……是啊，只有活下去，才能洗刷今日的屈辱！只有恢复力量，才能找那个绿头发的剑士报仇！才能……或许有一天，能亲手向那个一次次羞辱他的女人讨回代价！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火苗，点燃了他近乎熄灭的斗志。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卡库，眼神复杂：“你……确定要这么做？一旦踏出这一步，我们可能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卡库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坚定：“我确定。从司法岛之后，我们早就没有所谓的‘回头路’了。路奇，我们是一起的。”
这句“我们是一起的”，让路奇冰冷的心湖微微触动了一下。他看着卡库眼中不容置疑的忠诚和决心，最终，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随你。”
卡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知道，路奇这已经是默许了。他将那张皱巴巴的便签小心翼翼地抚平，放进口袋收好。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下午去找她。”卡库低声说道，然后开始默默地收拾散落的药品，准备给路奇换药。
路奇没有再说话，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屈辱感依然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但求生的本能和卡库的分析，让他选择了这条看似屈辱、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道路。他对阿青的复杂情绪中，恨意和忌惮依旧，但此刻，或许还混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生”的渴望。
而此刻，远在“海妖之歌”酒吧悠闲品着果汁的沈青，仿佛心有所感，嘴角勾起一抹预料之中的、略带狡黠的笑意。她知道，鱼儿，快要上钩了。这场她一时兴起布下的局，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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