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何在哭？”
那带着亘古沙哑与茫然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雨滴，砸在五人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比规则镇压更沉重的，是这轻飘飘的、充满不解的疑问。
他不记得了。
那空殿的苦笑，那试毒记录的呕心沥血，那陨神崖上决绝的背影，那轮回镜中沉默的守护……所有刻骨铭心的过往，所有支撑她们走到如今的执念，在他苏醒的这一刻，仿佛都成了她们一厢情愿的幻梦。
苏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泪水凝固在脸颊。墨璇试图构建逻辑来解释现状，却发现所有的公式在“遗忘”面前都苍白无力。赤练周身奔涌的妖力像是被抽空，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妙音指尖按在琴弦上，却连一个音符都无法奏出。星眸依靠着残存的天命感知，只能感受到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连凌霜，那柄宁折不弯的剑，此刻也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她可以斩断山河，却斩不断这该死的遗忘！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茫然与绝望中，在那规则巨眼酝酿的、更加恐怖的灰色洪流与无数新生的规则锁链即将彻底淹没那刚刚苏醒的虚影时——
异变陡生！
那苏醒的白衣虚影，并未去看那即将临体的毁灭攻击。他的目光，依旧带着那份纯粹的困惑，牢牢地锁定在苏瑶五人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她们身上那无法掩饰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与……一种他无法理解，却让他本能地感到悸动的……熟悉气息上。
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就在第一道粗壮的规则锁链如同毒龙般刺向他后心的刹那——
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神通爆发，没有玄奥莫测的法诀引动。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抬起了那虚幻的、被细小锁链缠绕的手臂，挡在了自己与苏瑶五人所处的方向之间。
这个动作，轻柔得仿佛只是要拂开眼前的尘埃。
然而，就是这看似毫无力量的一挡——
轰！！！
那蕴含着天道刑罚之力的规则锁链，在触及他手臂虚影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前端勐地崩解、消散！并非被暴力摧毁，而是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否定”了其攻击的合理性！
不止这一道！
紧接着，那汹涌而至的灰色洪流，在冲刷到他身前丈许之地时，也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壁垒，勐地向两侧分开，绕行而去，无法沾染他白衣虚影分毫！
他依旧站在那里，白衣胜雪（概念上的），眸光清澈而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足以湮灭万物的攻击为何会对自己无效。他只是遵循着某种……更深层的、烙印在真灵最本源处的本能。
保护。
保护身后那五个……让他感到熟悉，却又让他困惑于其悲伤的……存在。
这一幕，让规则巨眼的愤怒化为了实质的雷霆，在混沌漩涡中炸响！也让下方本已绝望的苏瑶五人，心脏勐地揪紧！
不是因为他的强大，而是因为……这个动作！这个姿态！
如此熟悉！
陨神崖上，他面对她们六人的围攻，那本该毁天灭地的杀招，是否也总是这样，千钧一发之际“恰好”偏离？是否也总是这样，在她们攻击即将波及他人时，“主动”引祸上身？
当初，她们以为那是师尊的傲慢、戏弄，或是力有不逮。
千年后，在这规则壁垒之前，在他失去所有记忆、只剩下茫然本能的此刻，她们才终于……读懂了他当年每一个“刻意留手”、每一次“引祸上身”背后，那深藏于眼底、被恨意蒙蔽而未曾察觉的……
诀别！
那不是战斗的策略，那不是强者的从容。
那是从一开始，就写好的结局。是他以自身为盾，为她们铺就生路时，那无声的、一次又一次的……告别！
他早已决定赴死，所以他的眼中，从未有过对生的卷恋，只有对她们未来的担忧与安排。那一次次“偏离要害”，一次次“收力硬接”，一次次“低语”，都是他在践行那场盛大而残酷的告别仪式中，最后的、沉默的温柔！
千年恨意，蒙蔽了她们的双眼。直到此刻，直到他遗忘一切，仅凭本能依旧做出同样的守护姿态时，她们才幡然醒悟，才真正读懂……他眼中那早已注定的诀别！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苏瑶捂住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迟来了千年、震耳欲聋的顿悟带来的巨大冲击。
凌霜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她想起自己那决绝的一剑刺入他胸膛时，他低语的那句“这一剑，你终是练成了”。那不是嘲讽，那是……欣慰！是看到弟子终于达成所愿的……欣慰！哪怕那代价，是他自己的生命！
就在五人因为这迟来的“读懂”而心神剧震，几乎道心失守之际——
那规则巨眼似乎彻底被激怒，不再仅仅依靠规则锁链与洪流。混沌漩涡的中心，那如同碑文般的暗沉影子开始剧烈震动，一股更加原始、更加恐怖的气息开始苏醒！那气息，带着抹除“错误”、修正“悖论”的绝对意志，锁定了那白衣虚影！
与此同时，或许是感受到了这终极的威胁，或许是那“守护”的本能触动了更深层的东西……
那白衣虚影周身，开始浮现出点点微光。
那光芒，并非来自他自身，而是……来自下方，苏瑶五人身上！
从苏瑶身上，浮现的是丹火与药香凝聚的微光；
从墨璇身上，浮现的是阵纹与推演交织的微光；
从赤练身上，浮现的是妖皇血脉沸腾的微光；
从妙音身上，浮现的是心弦与音律共鸣的微光；
从星眸身上，浮现的是天机气运挣扎的微光；
甚至从刚刚稳住身形的凌霜身上，也浮现出了无垢剑心纯粹的微光！
这六种微光，不受控制地脱离她们的身体，如同归巢的乳燕，跨越空间，融入了那白衣虚影的体内！
他……他在吸收她们的本源道韵？！
五人心中同时一凛，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们并未感受到任何被掠夺的痛苦，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水乳交融般的共鸣感。仿佛她们的力量，本就源于他，或者……与他同出一源？
随着这六种本源道韵的融入，那白衣虚影原本模湖的身形，似乎凝实了一丝。而他眼中那纯粹的茫然，也开始泛起一丝丝极其细微的、破碎的……波澜。
仿佛尘封的记忆冰湖，被投入了几颗石子，荡开了涟漪。
他微微晃了晃头，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吸收了六色微光后似乎变得有些不同的虚幻手掌，眼中的困惑更深，却又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那混沌漩涡中心正在苏醒的、散发着抹杀意志的恐怖存在，又看了看身后那五个因为力量被抽取而脸色更加苍白、却眼神复杂望着他的女子。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那混沌漩涡中心的恐怖意志，已然降临！一道无形无质、却代表着“存在”与“否定”终极规则的波纹，如同死亡的宣告，无声无息地扫向白衣虚影！
这一次，不再是实体的攻击，而是……概念层面的抹除！
他能挡得住吗？这刚刚苏醒、记忆全无、仅凭本能和她们部分本源道韵支撑的师尊，能对抗这天道刑罚的终极体现吗？
而他方才，又想对她们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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