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扭曲的晕眩感尚未完全消退,墨璇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完全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着微光的阵法线条构成的奇异空间。这些线条错综复杂,不断变化、组合、拆解,形成一个个或完整、或残缺的阵法模型,散发出或祥和、或杀伐、或迷幻的庞杂气息。
【规则:破妄存真。】冰冷的声音在阵法空间中回荡,【于此‘万阵回廊’中,寻得唯一‘真实’之阵,方可脱困。沉溺虚妄,则神魂永锢于此,化为阵灵。】
墨璇强迫自己从方才那千万个咳血夜晚带来的巨大冲击中冷静下来。她是阵皇,理性与推演是她的基石,即便内心已掀起滔天巨浪,她也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她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不断生灭的阵法模型。
“九宫迷天阵,惑心乱神……”
“周天星辰阵,引动星力……”
“两仪微尘阵,化虚为实……”
“十方寂灭阵,毁天灭地……”
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阵法在她眼前流转,每一个都堪称精妙,散发着诱人深入参悟的气息。若在平日,此地对她而言无异于阵法天堂。但此刻,她知道,这些都是陷阱。所谓的“真实”,绝非指阵法本身的精妙与否。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那个画面——师尊孤辰,在她面前,亲手撕毁了她呕心沥血绘制、用以守护家族的“周天星斗大阵”阵图。
那一刻,纸张碎裂的声音,如同她心碎的声音。
那一刻,她所有的崇拜、信任与视为知音的情感,轰然崩塌。
“真实……”墨璇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她一直以为,师尊撕毁阵图,是背叛,是摧毁。可方才回溯之眼中看到的,却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为她修补那致命缺陷的景象。
难道……那被撕毁的阵图,本身就不是“真实”?
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记忆!
当时,师尊撕毁阵图的动作,似乎……有些怪异。他并非随意撕扯,而是用一种近乎精准的手法,将阵图从中间一分为二!而且,在阵图被撕开的瞬间,她似乎瞥见……阵图的背面,并非空白!
当时她被巨大的愤怒和失望淹没,根本没有留意这个细节!
难道……难道阵图的背面,藏着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种子般在她心中疯狂生长!
她立刻闭上双眼,不再去看周围那些惑人的阵法模型,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调动起阵皇级别的庞大神念与推演能力,开始全力回溯、解析、重构当年那张“周天星斗大阵”阵图被撕毁前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背面的景象!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需要对抗时间的磨损和当时情绪的干扰。汗水从墨璇的额头渗出,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神魂之力在飞速消耗。
但她没有放弃。凭借着对阵法结构的极致敏感和此刻无比坚定的信念,她一点点地剥离记忆的迷雾,如同最精密的工匠,修复着那张早已破碎的阵图……
终于!
在识海的虚空中,那张巨大的、承载着她无数心血与希望的“周天星斗大阵”阵图,被完美重构出来!
然后,她控制着神念,小心翼翼地……将阵图“翻转”了过来!
当阵图背面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时——
墨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大脑一片空白!
只见那阵图的背面,根本不是什么空白!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娟秀中带着一丝凌厉的……字迹!
那是师尊孤辰的字迹!
而那一行行、一列列,反复书写、填满了整个背面的,只有一个名字——
璇儿!
璇儿!
璇儿!
璇儿!
成千上万遍的“璇儿”!
有的字迹工整清晰,仿佛在极力克制;有的则潦草狂乱,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挣扎;有的笔画深处,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丝干涸的、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血迹!
在这些无数遍的“璇儿”之间,还夹杂着一些零碎的话语,如同梦呓般的旁白:
“此阵有瑕……需以‘逆星流’补之……然改动过大,她必不信……”
“璇儿之思,奇绝天下……瑕不掩瑜……”
“若直言……天机窥伺……恐为其招祸……”
“宁她恨我……勿她殒命……”
“璇儿……吾之阵道知音……”
轰!!!
如同亿万道雷霆同时在脑海中炸响!
墨璇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地“盯”着识海中那布满自己名字的阵图背面!
原来……原来他撕毁阵图,不是因为否定,不是因为背叛!
而是因为……他早已在背后,为她推演了无数遍弥补的方法!他将所有的欣赏、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挣扎与不忍……全都化作了这无数遍无声的呼唤,写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他撕碎的,不是她的心血,而是他自己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守护与……情深!
“嗬……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无法控制的悲鸣与痛哭,从墨璇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再也无法维持那理性的外壳,整个人蜷缩起来,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襟。
痛!
撕心裂肺的痛!
比当年以为被背叛时,痛上千倍!万倍!
她恨!恨自己当年的盲目!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看那背面一眼!恨自己为什么没能读懂他冷漠外表下的痛苦与深情!
他一直都是她的知音!从来都是!甚至,远远超越了知音!
就在墨璇因这残酷的真相而心神彻底失守、痛哭失声的刹那——
周围那无数流转的、虚幻的阵法模型,如同泡影般,纷纷破碎、消散。
整个“万阵回廊”开始剧烈震动,光芒迅速黯淡。
唯有在她面前,一个最简单、最朴素、没有任何光华、只由几根基础线条勾勒出的“守护阵”模型,缓缓浮现,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实、温暖的光芒。
那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阵,却是所有阵法最原始的初衷——守护。
这也是她墨璇,最初学习阵法时,最本真的愿望。守护家族,守护在意的人。
【‘真实’已明。】规则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破妄成功。】
那朴素的守护阵模型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墨璇的眉心。一股明澈的力量流淌开来,并未提升她的阵法修为,却仿佛洗涤了她的阵心,让她对阵法本质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通透境界。那因真相冲击而几乎崩溃的心神,也在这股力量下渐渐稳定下来,只是那深可见骨的悔恨与痛,已永远烙印。
光芒闪烁,墨璇重新回到了万星古道之上。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迷茫,只剩下一种沉淀了无尽痛楚后的、冰冷的坚定。
她抬头望向古道前方,那里,凌霜、苏瑶(背着星眸)以及妙音的身影已经变成了远处的小点,赤练似乎也在不远处奋力攀登。
她知道,她们每个人,恐怕都在经历着类似的、撕开过往伤疤、窥见残酷真相的试炼。
而也就在这时——
嗡!
前方古道的尽头,隐约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一道朦胧的、似乎由星光凝聚而成的门户,正在缓缓开启!
那门户之后散发出的气息,比这古道更加古老、更加浩瀚!
仿佛……那就是通往最终核心的入口!
凌霜、苏瑶、妙音,以及刚刚赶上来的赤练,都明显加快了速度,朝着那门户冲去!
最终的争夺,似乎近在眼前!
墨璇擦去脸上的泪痕,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全力向前!
然而,就在她即将接近那星光门户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冰冷的规则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意,轰然响彻整个古道:
【最终试炼:星主之争,开启前置条件——继承者,余五。】
【即刻起,至核心之地关闭前,继承者需……减至一人。】
【手段……不论。】
最后四个字,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动作和血液!
减至一人?
手段不论?
这意味着……她们五人之间,将不再是竞争,而是……生死搏杀!
刚刚因为各自窥见真相而稍显缓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杀机四溢!
凌霜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剑气隐而不发。
苏瑶将星眸小心放下,丹炉虚影在身后浮现。
赤练妖瞳瞬间化为赤红,狂暴的妖力冲天而起。
妙音指尖按上了心弦,肃杀的琴意弥漫开来。
墨璇周身,无数阵法符文瞬间亮起,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
星光门户在前,唯一的生路与希望在前。
而通往那里的路,需要踏着姐妹的尸骨?
是联手对抗这残酷的规则,还是……遵循规则,成为那唯一?
五道身影,对峙于古道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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