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萧西楼与孙慧珊究竟对萧开雁说了什么,萧秋水并不清楚。
他只看到萧家的旧人将失魂落魄的二哥带离了剑冢。
萧西楼和孙慧珊在剑冢深处待了许久,久到外面的天色都开始泛起微光。
萧秋水和柳随风早已走到了剑冢之外。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萧秋水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望着远处,声音有些飘忽。
带着说不清的迷茫与痛楚,“随风啊……”
他轻声问,像是在问柳随风,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呢?”
“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变得如此陌生。”
他想起了二哥曾经温和稳重的模样,与方才那狰狞扭曲的面孔重叠在一起,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紧。
柳随风看着他被微光勾勒出来的,带着脆弱感的侧脸。
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心疼。
此刻的萧秋水,让他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
在那个“故事”里,面对残酷现实几乎要崩溃的“肖明明”。
他沉默片刻,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人心更是如此。”
他缓缓道,“没有什么永远,也没有什么注定。”
“至少我们要学会抓住现在,尽力去笑对将来。”
他侧过头,深深地看着萧秋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明明,向前看这个道理,还是你教会我的。”
萧秋水闻言,身体微微一顿。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垂下,眼角似有一丝残存的湿意被逼了回去。
他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似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和悲凉都倾吐出来。
然后他忽然转过身,伸出手。
紧紧地环住了柳随风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
柳随风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地放松了身体。
伸出手臂,稳稳地将他揽进怀里,给予他无声的支撑。
他能感觉到萧秋水身体的细微颤抖。
是的,确实该注重当下。
萧秋水在心里告诉自己。
所以,关于柳随风为何知道那么多,关于他口中那些值得深思的话,关于他此刻复杂难言的心境……
许许多多的疑问,他都只能暂且强行压下来,不去深思。
此刻,他只需要这个拥抱。
需要这份真实的温暖和存在。
柳随风感受着他复杂的情绪,没有说话。
只是用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一下下地为他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发丝。
两人静静相拥。
周遭一切的纷扰和悲伤都被这寂静的夜色暂时隔绝了。
“咳咳——”
突然响起略显刻意的咳嗽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孙慧珊不知何时已站在剑冢入口处。
正用袖子捂着嘴,轻咳了两声。
她看着相拥的两人,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孙慧珊:儿子出去一趟被外面的骗子拐跑了咋办?
在线等,挺急的。
孙慧珊抿了抿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秋水啊”
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尽量放得轻柔。
“你爹让你进去一趟,他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萧秋水像是这才惊醒,连忙从柳随风怀里抬起头。
有些不好意思地飞快用手背擦了下眼角。
又在柳随风胸前质地良好的衣料上蹭了蹭那点未干的湿意。
这才转向母亲应道,“好的,娘,我这就去。”
柳随风看着面前白衣服上面有些暗沉的泪渍,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抬眸就对上萧秋水带着几分警告意味的眼神。
这是让他不要多说话的意思?
萧秋水无声地张合嘴唇道,“等我回来。”
柳随风点头。
萧秋水这才走向孙慧珊。
在经过母亲身边时,孙慧珊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儿子因为这些接连的变故清瘦了许多。
脸颊都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她心里一阵酸楚难过。
却只是带着几分涩意道,“快去吧。”
待萧秋水的身影没入剑冢的阴影之后。
柳随风整理了一下衣袍,朝着孙慧珊郑重地行了一礼。
“萧夫人。”
孙慧珊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
轻轻摇头道,“还叫什么夫人啊,叫一声伯母吧。”
“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我们家秋水,这段日子,多亏有你在一旁照顾了。”
柳随风立刻回道,“伯母客气了。”
改口速度之快,倒是显出了几分难得的乖巧。
孙慧珊看着他,沉吟片刻。
神色稍稍严肃了些,低声道,“随风啊,你跟我来一下,伯母还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说。”
柳随风眸光微动,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应道,“是,伯母。”
随即跟上孙慧珊的脚步,往稍远处走了点。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孙慧珊引着柳随风沿着回廊缓缓而行,鞋底踏在碎石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廊檐下停住脚步,转过身。
微光照在她雍容依旧却难掩憔悴的脸上。
那双总是含着温婉笑意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沉重与一丝审慎。
她静静看了柳随风片刻,方才轻声开口。
“随风,这里没有外人,你跟伯母说句实在话。”
她顿了顿,目光如浸润了月色般,有些凉意,直直望进柳随风眼底。
“你和秋水……如今,到底是到哪一步了?”
柳随风心神微凛。
柳随风:丈母娘发问了,可得好好回答。
萧家刚遭大难,百废待兴。
萧秋水又未曾痊愈,心神损耗也是极重。
此刻绝非向二老坦诚他们之间超乎寻常关系的最佳时机。
需得暂且稳住,以免徒增烦忧。
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错愕与无奈。
微微偏头,避开了那过于锐利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被误解的坦然。
“伯母何出此言?”
“我与秋水,乃是历经生死,志趣相投的挚友。”
孙慧珊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丝复杂的弧度。
那笑容里带着了然,也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楚。
“我自己的儿子,我看着他长大,他心性如何,我岂会不知?”
她声音低沉下去,“他看你的眼神,早就不同了。”
“那里面有依赖,有信任,更有一种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光彩。”
“我是老了,但也看得出他看你那眼神就不是看兄弟的眼神。”
“怎么不见他天天把左丘玉涵带在身边?
孙慧珊嗔怒地看了柳随风一样。
孙慧珊: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不对,她怎么会觉得这是女婿呢?
柳随风眸光微动。
没办法,太相爱了的眼神是克制不住的。
他斟酌着词句,试图解释,“伯母,您……”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孙慧珊却打断了他,语气忽然变得豁达了些,只是那豁达背后,藏着其他的情绪。
“伯母活了半辈子,在江湖上浮沉,什么稀奇事没见过?”
“情之所至,心之所向,本就难以用常理规矩来衡量。”
“我只是没想到……”
她话语微顿,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罢了,儿大不由娘。”
“这种事情,堵不如疏,强求不得。”
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柳随风身上,那眼神深处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
“秋水那孩子,外表看着跳脱活泼,好像永远长不大,惹是生非让人操心不已。”
“可他内里,比谁都敏感重情,心思剔透,也最是心疼我跟他爹。”
“他涉世未深,身边也有一群热血的兄弟,倒不是说不对。”
“只是担心他不管不顾地伤害到自己。”
孙慧珊像是想到以前的某些事情,有些感慨。
吸了吸鼻子,继续道,“许多事情看得不如你透彻周全。往后有你在身边护着他,引导他,我跟他爹,或许真能稍稍安心一些。”
柳随风心中一动。
孙慧珊这话是默许?还是更深沉的考量?
她似乎话中有话。
难道是萧家要做些什么吗?
未等他细品。
孙慧珊已继续道,语气转为凝重沉肃。
“你也别多想。”
“近日萧家连遭变故。我与你萧伯父商议过了,萧家需要沉寂。”
“退出这江湖纷争的漩涡,休养生息。”
正好江湖上也不知内情,关键时候还可以助你们成事。”
“权力帮那边风云诡谲,眼下我们就不掺和了,暂且,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待他日萧家恢复些许元气,再谈重出江湖之事。”
柳随风颔首,对此深表认同。
“伯母思虑周详,此刻蛰伏,确是最好的选择。”
“经此一役,江湖各派怕都要经历一番清洗整顿。”
孙慧珊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随即换上浓浓的歉疚与恳切。
她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随风,你知道的,做父母的,永远割舍不下自己的孩子。”
“所以方才我与你萧伯父,让你留下开雁一命,这份私心,还望你莫要介怀。”
她眼中水光一闪而逝,“他纵有千般错,万般罪,终究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柳随风微微躬身,“伯母言重了。”
“骨肉亲情,天性使然,随风明白,绝无介怀之心。”
孙慧珊看着他,眼中感激与忧虑交织。
最终化为一句沉甸甸的嘱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掏出来的。
“秋水表面豁达开朗,仿佛什么都击不垮他。”
“可我知道,他内里比谁都柔软,也比谁都执拗。”
“他珍视情义,受不得欺骗,更受不得亲近之人的伤害。”
“所以伯母请你,若将来你们之间生了什么龃龉,或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务必不要瞒他。”
“不要用你认为对他好的方式,去伤了他的心。”
她声音微颤,“你们年轻人的路,终究要你们自己去走。”
“伯母能做的,也只有这般不情之请,盼能为他多求一份安稳。”
柳随风迎着她殷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目光,神色变得无比郑重。
他挺直脊背,沉声回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绝对的力道。
“伯母爱子之心,有这些考虑是常理之中。”
“我会对他好,但这并非是因为伯母您今日的这番话,而是我自己想对他好。”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我心悦于他,便自会倾尽全力,不让他因我而伤怀。”
“凡他心之所向,柳随风必竭尽所能,助他达成。”
这不是承诺,却比承诺更重,因为它源于本心。
孙慧珊凝望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与真诚,紧绷的心弦似乎终于松动了一些。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轻轻点头,“好,很好。”
“伯母信你。”
她语重心长地补充,“但记住,两个人若要长相厮守,贵在相互扶持。”
“秋水那孩子,骨子里骄傲得很。”
“他不会希望你一辈子做他的遮雨伞,他更希望的,是能与你并肩,一同驱散前路的阴霾。”
“你们——”
孙慧珊前面的话语一直清晰流畅。
就在她说到“你们——”这两个字,她的声音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
突兀地卡顿了起来。
不仅仅是声音,连带着柳随风眼前整个世界的画面,都在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景象瞬间扭曲又恢复正常。
而孙慧珊的话音,就在这诡异的闪烁和卡顿中。
戛然而止。
(后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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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接着写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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