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一战，冥骨退走，归墟漩涡消散，笼罩城市上空的阴云似乎淡去了几分。但陈默与墨守规心中，却无半分轻松。静虚前辈形神俱灭，月无痕残念消散，代价太过惨重。而冥骨离去时那充满怨毒的宣告，如同跗骨之蛆，萦绕在心头。
陈默强行施展“燃灯诀”，虽在心灯护佑下未当场魂飞魄散，但生命本源燃烧过度，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处处是暗伤，金煞之力几乎枯竭。全凭一股意志支撑，才与伤势同样不轻的墨守规相互搀扶，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艰难地回到了观星斋。
踏入斋门的那一刻，紧绷的弦骤然松开，陈默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向前倒去。失去意识前，他只感到一双颤抖却坚定的手扶住了他，以及墨守规那充满疲惫与担忧的惊呼：“小默！”
……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在一片温和的暖意中悠悠醒转。
他发现自己躺在观星斋静室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被。窗外，天光微亮，晨雾氤氲，给庭院中的浑天仪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室内弥漫着安神的檀香，以及一股浓郁的药草气味。
他尝试动弹，浑身顿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经脉深处，如同干涸的河床被强行注入水流，酸胀刺痛无比。丹田内空空荡荡，金煞之力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但他能感觉到，一股精纯温和的药力正缓缓流淌在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根基，护住了一丝心脉不绝。显然是墨守规给他服用了极其珍贵的保命灵丹。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到墨守规正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脸色苍白，气息萎靡，正闭目调息。他身上的衣袍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左臂用夹板固定着，显然也受伤不轻。小道童静立在门外，眼圈通红，显然一夜未眠。
陈默的目光最终落在枕边。那盏镇魂灯静静放在那里，灯身那道被冥骨威压震出的裂痕依旧触目惊心，灯盏内的玉膏也消耗了大半。但灯身却隐隐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润感，仿佛与他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血脉联系。静虚前辈最后的魂力加持，以及他自身以心血魂力点燃心灯的经历，似乎让这守夜传承之宝，真正认可了他。
“醒了？”墨守规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睁开眼，看向陈默，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有关切，有悲痛，更有一种深沉的忧虑。
“墨前辈，您的伤……”陈默挣扎着想坐起，却被一阵剧痛打断。
“别动，好生躺着。”墨守规摆手制止了他，叹了口气，“我这点伤，调养些时日便无大碍。倒是你……燃灯诀乃禁术，伤及根本，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接下来数月，乃至数年，你需静心调养，不可再妄动真气，否则……大道断绝。”
陈默沉默地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后果，但当时别无选择。
“静虚师叔祖他……”墨守规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老泪纵横，“形神俱灭，连一丝真灵都未留下……是为了护住我们啊！”
陈默心中刺痛，紧握双拳，低声道：“前辈大恩，晚辈永世不忘。此仇，必报！”
墨守规抹去眼泪，神色重新变得凝重：“仇要报，但眼下更紧要的，是冥骨接下来的动作，以及……月无痕前辈最后提到的‘钥匙’。”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星图前。经过一夜的休整，星图上的光芒稳定了许多，帝星虽依旧黯淡，却不再有陨落之象，劫煞星的血光也收敛了不少。然而，墨守规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看这里。”他指向星图边缘，那片代表未知与混沌的区域。昨夜代表“钥匙”的纯净白光已然消失，但在其原本位置附近，却多了一颗极其微弱、若隐若现、散发着诡异灰芒的星辰！
“这是……”陈默心中一凛，这颗灰星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不安的悸动。
“隐星现世，其色灰败，主‘诡谲’与‘变数’。”墨守规沉声道，“此星出现的位置，与昨夜那‘钥匙’白光消失之处几乎重合。我怀疑……月无痕前辈警告的‘钥匙’，并非单一之物，或者，其本身……就蕴含着极大的凶险与不确定性！冥骨寻找它，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开启归墟那么简单！”
陈默回想起月无痕消散前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疑云更甚。钥匙到底是什么？为何会让月无痕那般存在都如此忌惮？
“还有西山那座万魂噬灵大阵。”墨守规继续道，“虽被你我毁去阵眼，但根基犹在。冥骨经营日久，绝不会轻易放弃。我担心，他退走只是暂避锋芒，一旦恢复，必然会卷土重来，而且……手段会更隐蔽，更毒辣！”
窗外，晨雾渐散，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室内，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阴霾。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当务之急，是你我尽快养好伤势。”墨守规看向陈默，语气坚定，“同时，必须尽快查明‘钥匙’的真相！静虚师叔祖和月无痕前辈以生命为我们争取的时间，绝不能浪费！”
陈默重重点头。他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生机，以及枕边镇魂灯传来的沉稳力量，眼中重新燃起斗志。身体虽伤，但意志更坚。守夜人的路，从不会平坦。既然接过了这盏灯，就必须走下去，直到……灯火燃尽的那一刻。
“我明白。”陈默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待我能下地行走，便去查。”
观星斋内，一老一少，在劫后的晨光中，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而窗外，这座城市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但只有他们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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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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