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经厂库！这个地名如同惊雷，在凌越脑海中炸响。宫内能用龙涎香且长期接触陈墨的地方，此地嫌疑最大！小珠子临死前极可能接触过来自那里的人，甚至他本身就是去那里传递或接收了什么！
这条线索，价值连城，却也危险至极！经厂库隶属司礼监，是冯保的直接管辖范围，更是徐公公经营多年的老巢之一！去查那里，无异于直捣黄龙，必将引发最激烈的反扑！
凌越强压下立刻带人直扑经厂库的冲动。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打草惊蛇。对手刚刚灭口小珠子，必然高度警惕。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借口。
他将那细微的粉末样本小心收好，吩咐秦虎处理小珠子的后事并严密封锁消息，对外只称急病暴毙，然后带着沈荆澜和王砚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到北镇抚司，凌越立刻下令：“王先生，你立刻想办法，不引人注意地查清经厂库所有人员的名录，尤其是近期当值、籍贯涉及东南、或有任何可疑往来记录的人！秦叔，挑选四五名绝对忠诚、身手最好的弟兄，随时待命！”
“大人，您是要……”王砚心中一惊。
“经厂库必须查，但不能明查。”凌越目光锐利，“我们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也无法提前防备的借口。”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有了！就以追查永寿宫失窃金簪为由！就说有线报称，有宫内小贼可能将赃物藏匿于各库房重地，需紧急巡查清点！北镇抚司有协理宫内缉捕之权，巡查库房，名正言顺！重点查经厂库，但也同时查其他几处库房，以掩人耳目！”
“妙计！”王砚抚掌，“此乃阳谋，他们即便怀疑，也难以公然拒绝！”
计划已定，凌越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仿佛被暗中的毒蛇盯上。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
他特意等到傍晚时分，宫门下钥前，才带着秦虎和五名精干力士，拿着连夜赶出来的、盖有北镇抚司大印的公文，直奔司礼监辖下的几处库房区域。果然，巡查其他库房时虽然也遭遇了些许刁难，但还算顺利。然而，一到经厂库门前，气氛顿时不同。
把守经厂库的并非普通太监，而是几名身材健壮、眼神彪悍的“伴当”（权阉私蓄的打手），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的掌司太监。
“凌大人，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偏僻地方来了？”掌司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去路，“经厂库重地，存储的都是御用之物，岂是随意能查的？”
凌越亮出公文，语气平静：“本官奉旨稽查宫内窃案，有线报称疑犯可能藏匿赃物于各处库房。此乃公务，还请公公行个方便，配合巡查。查过了，也好还经厂库一个清白。”
那掌司太监扫了一眼公文，笑容不变，却依旧挡在门前：“凌大人，不是咱家不给方便。只是这经厂库规矩不同，里头许多东西娇贵，见不得生人，更经不起翻查。若是损坏了，谁也担待不起。您看……”
“哦？”凌越挑眉，“公公的意思是，这经厂库比永寿宫贵妃娘娘的清誉还要紧？还是说……这库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本官查出来？”话语渐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掌司太监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与身后某人交换眼色，最终才勉强侧开身子：“凌大人言重了。既如此，那便请吧。只是务必小心，千万不能碰坏了东西。”
库房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陈墨、香料、尘埃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里面光线昏暗，一排排高大的架阁鳞次栉比，上面分门别类存放着各种纸张、墨锭、香料以及许多奇形怪状的海外贡品，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凌越带人走入，秦虎紧随其侧，警惕地注意着四周。那掌司太监和几名“伴当”也跟了进来，看似引路，实则监视，目光如同跗骨之蛆。
凌越一边装作随意巡查，一边目光锐利地扫过各个角落。他特别注意那些存放海外贡品的区域，以及可能有近期动过痕迹的地方。
突然，他的目光被架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那里堆放着几个看似废弃的木箱，但其中一个箱子的锁扣上，似乎残留着一点新鲜的、不易察觉的划痕，而且箱子旁边的地面上，灰尘的分布似乎有些异常，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
他不动声色地朝那个方向挪动脚步。身后的掌司太监立刻跟上：“凌大人，那边都是些没用的废料，没什么好看的。”
“既来了，总要处处查到，才不算渎职。”凌越淡淡回应，脚步未停。
就在他接近那个箱子，准备仔细查看时，异变陡生！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头顶传来！
“大人小心！”秦虎反应快到了极致，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将凌越向后狠狠推开！
几乎是同时，“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原本悬在高处、极其沉重的装满砚台的铁木箱，竟毫无征兆地脱落下来，擦着凌越的衣角，重重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上的金砖都被砸得裂开几条缝！碎砚台和墨块四处飞溅！
若是凌越晚上半步，此刻已然被砸成肉泥！
“有刺客！”秦虎怒吼一声，猛地抽出绣春刀，护在凌越身前。其他几名锦衣卫力士也立刻拔刀，背靠背结成防御阵势，惊骇地望向昏暗的屋顶。
那掌司太监和几个“伴当”也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连连后退，大喊着：“怎么回事？！怎么掉下来了？！快！快去看看！”
库房内顿时乱作一团。
凌越惊魂未定，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这不是意外！那机括声他听得真切！是精心设计的谋杀！对方竟然敢在库房内直接动用这种手段！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
就在混乱中，一阵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香忽然弥漫开来。香味来源似乎是几个被“不小心”碰倒的香料罐子。
“屏住呼吸！香味有毒！”凌越对气味极其敏感，立刻察觉不对，急忙低吼！
但已经晚了！两名离得最近的锦衣卫力士吸入香气后，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身体晃了晃，竟直接软倒在地，昏迷不醒！
“是迷香！快退出去！”秦虎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持刀警惕四周。
剩下的几人急忙拖着昏迷的同伴，狼狈地向库房门口退去。那掌司太监和“伴当”们也混在人群中向外跑，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退到库房外的空地上，新鲜空气涌入肺中，众人才感觉稍微好受些。两名昏迷的力士被紧急救治。
凌越面色铁青，看着那缓缓关闭的经厂库大门，以及门后那张假作惊慌却暗藏得意的脸。他明白了，这就是一个陷阱！从他决定来查经厂库开始，对方就已经准备好了这场“意外”！
刺杀不成，便立刻用毒香阻止他们继续探查，甚至可能想将他们全部迷晕，再制造一个“意外中毒”的现场！
好狠毒！好周密的手段！在这皇城之内，他们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大人，您没事吧？”秦虎急切地检查凌越是否受伤，脸上满是后怕和愤怒。
“我没事。”凌越摆摆手，眼神却冰冷得吓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被秦推倒时，手掌擦过地面，沾了些灰尘。而在这灰尘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几点极其微小的、亮晶晶的碎片——和他之前找到的一模一样的水晶碎片！
果然在这里！经厂库就是“老先生”势力在宫内的一个重要窝点！甚至可能就是处理那种特殊“墨晶石”的地方！
刺杀和陷害，反而印证了他的判断正确！对方已经狗急跳墙了！
“我们走。”凌越冷冷地看了一眼经厂库的匾额，带着人马离开。他知道，硬闯已经不可能，对方有了防备，只会留下更多陷阱。
但今夜之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回到北镇抚司，凌越立刻写了一封密奏，详细陈述了经厂库内的“意外”和毒香事件，直言怀疑库房内藏有蹊跷，并有人员意图谋害钦差，请求陛下旨意，彻底封闭彻查经厂库！他要用阳谋对抗阴谋，将事情直接捅到皇帝面前！
奏折通过特殊渠道紧急送了出去。凌越知道，这将是一场赌博，赌皇帝对“老先生”和徐公公的容忍度到底还有多少，赌皇帝是更在乎宫廷的稳定，还是更在乎这隐藏在身边的致命毒瘤。
这一夜，北京城暗流涌动。凌越几乎能感觉到，无数无形的网正在向他收拢。
但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身边人的、更加卑劣的阴谋，已经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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