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一声厉喝如同夜枭啼叫，尖锐地刺破雨夜的寂静！
凌越心头猛地一凛，几乎是凭借本能，在听到屋顶弓弦轻微震动声的瞬间，猛地向墙内一侧翻身跃下！动作牵动左臂伤处，剧痛钻心，但他顾不得了！
“嗖！”一支弩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带着冰冷的杀意，“咄”的一声深深钉入了他方才位置的墙砖缝隙中，箭尾剧烈颤动！
好险！若非他反应迅捷，这一箭已然穿颅而过！
“大人！”墙下的沈荆澜和那名捕快惊得魂飞魄散！沈荆澜想也不想就要冲过来。
“别过来！找掩体！”凌越落地一个翻滚，忍住疼痛低吼，同时迅速躲到一堆高大的药材麻袋后面。另一名捕快也反应极快，立刻拔出腰刀，护在沈荆澜身前，警惕地望向屋顶。
屋顶上的黑影一击不中，似乎也有些意外，但没有犹豫，弩机再次对准了凌越藏身的大致方向，寻找射击角度。
“拿下他！”凌越对捕快下令。
那捕快是秦虎一手带出来的好手，经验丰富，闻言并不冒进，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砖，猛地朝黑影另一侧的方向掷去，吸引其注意力的同时，自己则矮身快速移动，试图从侧面寻找攀爬点或攻击机会。
就在此时，药堂后院那扇门再次被猛地推开，之前那个提灯笼的伙计听到动静探出头来，一看墙头有人、院内躲着人、屋顶还有自己人放箭，顿时吓得尖叫一声：“有贼啊！”连滚爬爬地缩了回去，看样子是去叫人了。
情况瞬间急转直下！他们不仅暴露了，还陷入了被前后夹击的危险境地！屋顶有精准的弩手威胁，药堂内很快会有更多打手涌出！
“大人！我们必须立刻冲出去！”护卫的捕快急声道，额头见汗。一旦被堵在这小巷里，后果不堪设想。
凌越何尝不知？但他更清楚，此刻若慌不择路地冲出去，只会成为屋顶弩手的活靶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啸音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团微弱的火光！是留在街口望风的那名捕快发出了求援信号！
这突如其来的响箭显然也干扰了屋顶的弩手，他动作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一直紧张关注着凌越的沈荆澜，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口散发着浓烈血腥腐败气味的密封陶瓮，脑中灵光一闪！她猛地从随身的药囊中抓出一把粉末——那是她平时用来应对突发病人呕吐污秽之物时掩盖气味、兼有轻微麻痹效果的药粉，主要成分是石灰和几种刺激性草药混合而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屋顶弩手的大致方向奋力撒去！
药粉被夜雨打湿，未能完全散开，但仍有不少扑向了屋顶。那弩手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手，下意识地偏头躲避，动作再次一滞，呛得咳嗽了一声。
就是现在！
凌越和那名护卫捕快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岂会错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凌越猛地从麻袋后探身，右手早已扣在掌中的一枚铜钱灌注内力，疾射向弩手的面门！虽无大杀伤力，却足以扰敌！
同时，那名捕快如同猎豹般蹿出，不再试图攀爬，而是狠狠一脚踹在院子角落里一根支撑棚子的竹竿上！那竹竿被踹得猛地一歪，带动顶棚上的瓦片哗啦啦滑落一片，正好砸向弩手所在的位置！
屋顶弩手既要躲避凌越射来的铜钱，又要防备落下的瓦片，顿时手忙脚乱，再也无法保持瞄准姿势。
“走！”凌越低喝一声，一把拉住刚刚掷出药粉、惊魂未定的沈荆澜的手腕，朝着小巷另一端疾冲！那名捕快断后，挥舞腰刀格开可能射来的箭矢。
三人刚冲出小巷，就听到身后药堂后院人声嘈杂，火把亮起，显然大批打手已经冲了出来。而屋顶上传来一声愤怒的低吼，但并未追来，似乎忌惮暴露更多。
暂时安全了！三人躲入另一条更深的黑暗巷弄中，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衫，寒冷刺骨，但此刻谁也顾不上。
“刚才……好险……”沈荆澜声音发颤，脸色苍白如纸，方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凌越要……她不敢想下去，下意识地反手握紧了凌越的手腕，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他安然无恙。
凌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轻微的颤抖，以及那无法掩饰的后怕。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感激、愧疚和难以言喻的情愫涌上心头。方才若不是她急中生智撒出药粉，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他低声道，声音因喘息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用自己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你又救了我一次。”
黑暗狭窄的巷子里，两人距离极近，气息交融，都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心跳声。沈荆澜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额发滑落，滴进眼睛里，她却恍若未觉，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凌越，他眼中的惊悸未退，却更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大人……沈姑娘……你们没事吧？”断后的捕快喘匀了气，小心地打断这微妙的气氛。他背对着两人，警惕地望着巷口。
凌越和沈荆澜这才像是被惊醒一般，迅速分开了手，各自移开视线，但空气中那份悸动却挥之不去。
“无碍。”凌越清了清嗓子，迅速恢复了冷静，“信号已发，周墨和巡检司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们……”
话音未落，就听到街道另一端传来了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兵甲碰撞之声！火把的光芒将雨夜照亮！
“在前面！” “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
是周墨带着按察司驻苏州巡检的人马赶到了！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
凌越精神大振，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袍，率先走出巷子：“本官在此！”
带队的一名身着巡检服色的武官看到凌越，立刻抱拳行礼：“卑职苏州巡检赵猛，奉周先生令，前来听候凌大人调遣！”他身后跟着二十余名手持刀枪、训练有素的兵丁。
周墨也从后面快步走来，看到凌越和沈荆澜无恙，才大大松了口气：“大人，你们没事就好！听到信号吓死老夫了！”
“来得正好！”凌越目光如电，指向惠济药堂，“赵巡检，立刻带人包围惠济药堂前后所有出口，许进不许出！若有抵抗，格杀勿论！周墨，带你的人，随我进去搜查！荆澜，你跟紧我，辨认药材毒物！”
“是！”众人轰然应命。
大队人马瞬间将惠济药堂围得水泄不通。赵猛带人猛力撞开大门，兵丁如潮水般涌入院内。药堂里的伙计、坐堂大夫以及刚刚冲出来的打手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蹲下，不敢反抗。
凌越带着周墨、沈荆澜和几名捕快，直奔后院那个散发着恶臭的角落。
掀开那些黑布笼子，里面果然是密密麻麻的毒蛇、老鼠、野兔等活物，许多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有着诡异的溃烂伤口。
打开那些密封的陶瓮，浓烈的血腥腐臭气几乎让人晕厥！里面竟然是黑绿色的、粘稠的、正在缓慢腐败的血液和组织混合物！
而在那个棚子下的药炉旁，他们发现了大量烧毁一半的纸张灰烬，以及一些未来得及完全销毁的账本残页和实验记录！上面清晰记载着各种禁忌药材的采购量、活体实验的“消耗”数据，甚至还有几条关于“瘟神散”培养状况的简短记录！接收方署名，正是一个“米”字！
铁证如山！
“搜！仔细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凌越厉声道。
很快，在药堂二楼一间密室的地板暗格里，搜出了更多往来书信。其中一封信件内容令人触目惊心，竟是向“京中雨庵先生”汇报“新一批货物品相上乘，远超娄家村试验之效，已妥善装船，不日即将送达，必不负先生与主上厚望”，落款没有姓名，只画了一朵小小的、妖异的红莲！
“主上……”凌越握着这封信，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无疑是指“老先生”！而“京中雨庵先生”就是徐公公！他们果然勾结至深！这“远超娄家村试验之效”的“货物”，定然就是“永福号”上那些东西！其目的，恐怕已不仅仅是试验，而是要真正用于某种可怕的行动！
“秦虎那边……”凌越猛地抬头，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米员外和惠济药堂只是爪牙，真正的关键，是那艘可能载着强化版毒菌的“永福号”！
必须立刻通知秦虎，不能再等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留守码头的捕快浑身湿透、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鬼，声音带着哭腔：“大人！大人！不好了！‘永福号’……‘永福号’突然起锚离港了！秦头儿带人上去阻拦，船上……船上突然冒出好多硬手，武功高强，还用了毒烟！弟兄们死伤惨重！秦头儿他……他为了掩护弟兄们撤退，身中毒箭，被……被他们掳上船了！船……船已经冲出码头，往运河下游去了！”
如同晴天霹雳！
凌越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一步，险些站立不稳。
沈荆澜和周墨急忙扶住他。
“秦虎……”凌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彻心扉！那个沉默寡言、却始终忠诚勇敢的汉子，竟然……
愤怒、愧疚、焦急瞬间淹没了他！
“赵巡检！立刻征调所有快船！通知下游所有水关闸口，拦截‘永福号’！周墨，你留下处理此地事宜，看守所有嫌犯，清理证物！荆澜，我们走！”凌越几乎是吼出来的，眼中布满血丝，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决绝。
他绝不能失去秦虎！也绝不能让那船毒菌流入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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