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铜轴的颤动极其轻微,若非暗渠内死寂无声,几不可闻。
然而,这细如蚊蚋的震颤,却像一根无形的弦,精准地拨动了白桃的神经。
她没有去看那尊浑天仪,而是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尖轻柔地抚过掌心那块已然变为乳白色的玉钥。
玉钥不再发光,触手温润,了无神异。
但在它与掌心皮肤相贴的地方,却留下了一道极淡的温痕,仿佛不是一块冷玉,而是熟睡之人的鼻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生命余热。
“它没死。”
白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轻得像一句梦呓,却让陆九和周砚同时精神一振。
她没有解释,只是将左手平伸,右手从针囊中取出一枚寸许长的银针,针尖没有刺破皮肉,而是轻轻搭在了自己左腕的寸口穴上。
她闭上了双眼。
银针是她身体的延伸,是她感知入微的触角。
通过针尖,她能捕捉到皮下血脉最细微的律动。
起初,脉象沉稳而有力,是她自己心跳的节奏。
但渐渐地,她凝神细察,竟在那平稳的脉搏主旋律之下,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不拔的共振。
那共振的频率,与昨夜全城十七处古迹最终归于沉寂前的嗡鸣,节拍竟是分毫不差。
“封愿契,封的不是宝藏,而是开启宝藏的‘钥匙’。”白桃睁开眼,眸光清冽如洗,“它把钥匙打碎,融进了我们八个守护者的血脉里。从现在起,只要我们还活着,心还在跳,这宝藏便拥有了世上最坚固的锁。”她顿了顿,补上了一句让陆九都感到心惊的结论:“它只是换成了我们的心跳当钟摆。”
这已非寻常谍战,而是近乎玄学的守护。
周砚倒吸一口凉气,旋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我明白了!日本人以为信号消失是宝藏湮灭,其实是宝藏从‘物理态’进入了‘生命态’!他们用仪器找不到,是因为他们寻找的目标已经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所以,我们更要安静。”白桃果断下令,“周砚,立刻重启电台,但不要发送任何情报。从今夜起,通知其余七地的守护者,每至亥时三刻,无需集会,无需言语,只需各自寻一静处,闭目静坐,心中默诵《护愿文》首句——‘愿以吾身,护此山河’。只诵一次,不多不少。”
这道命令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至深的谋略。
一次不多,避免形成可被侦测的规律性“意识波”;一次不少,则是在以七人的心跳,为这巨大的“生命之锁”进行每日一次的校准。
当白桃在暗渠深处重塑守护规则时,黎明的第一缕微光,正悄然洒向金陵城外的护城河。
陆九像一截枯木,半身浸在冰冷的河水中,藏身于南岸茂密的芦苇荡里。
晨雾是他最好的伪装。
他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江心洲观象台外围的日军布防。
正如他所料,一夜之间,那些曾带来巨大压力的重型炮组已经悄然撤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日军内部称为“灵波侦测班”的特殊单位。
他们在观象台四周,按照八卦方位,架设了八面巨大的铜镜。
镜面被打磨得光可鉴人,正对着高塔,一群穿着白袍、神神叨叨的仪官正在镜前念念有词,似乎想通过光影的变化,捕捉宝藏湮灭后可能留下的“最后残响”。
“一群蠢货。”陆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永远不相信看不见的东西能活着,所以非得从土里挖出一具尸体来证明它死了。”
他缓缓沉入水中,无声地游向河滩。
从怀中一个油纸包里,他取出一小撮黑灰。
那是陈了不知多少年的艾绒,烧尽后留下的灰烬,在中医里本是温经止血的良药,但陆九此刻用的,却是它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特性。
他将艾绒灰混入河滩的湿泥,迅速搓成八枚拇指大小的泥丸,然后按照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方位,悄无声息地将这八枚泥丸埋入了观象台周围河岸的浅水之下。
艾绒灰遇潮,会缓慢地释放出微弱的热量。
这股热量足以扰动水面的气压,改变水汽蒸腾的速度,从而在局部造成光线折射的微小异常。
这种异常肉眼难辨,但在那八面巨大的铜镜反射之下,就会被无限放大。
正午时分,日头最高。
阳光穿过薄雾,斜斜地洒在江心洲上。
观象台的尖顶在护城河的水面投下清晰的倒影。
突然,日军“灵波侦测班”的一名观测员指着其中一面铜镜,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动了!塔影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去。
只见铜镜之中,那原本与水中沉寂礁石上“离”字精准重合的塔尖倒影,竟然诡异地向东南方向偏移了约莫半寸!
这在物理上绝无可能,但在这些笃信玄学的仪官眼中,这只有一个解释。
“地脉移动!是地脉在宝藏湮灭后的最后一次调整!”为首的仪官狂喜地嘶吼,“宝藏的真门并未消失,只是位置更新了!离卦显形,新的入口在东南方!”
消息雪片般传回日军指挥部。
早已因信号消失而陷入绝望的前线指挥官如获至宝,立刻下令,将所有的爆破专家和工程部队,全部转向观象台东南方三里外的一处废弃井道。
那里,曾是前朝的一口藏冰井。
暗渠之内,白桃透过砖墙上一道伪装成裂缝的窥孔,清晰地望见了远处腾起的巨大烟尘。
那是日军开始疯狂爆破的迹象。
周砚有些担忧:“他们这么挖下去,会不会误打误撞……”
“不会。”白桃的声音平静无波,她收回目光,轻声道:“他们以为我们在藏,其实,是我们让他们看见。”
这句充满禅机的话,让周砚愣在原地,细细品味之下,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躲藏与寻找,而是一场以整个金陵城为棋盘,以人心和认知为棋子的对弈。
白桃,正在反客为主。
周砚仿佛受到了启发,他猛地转身,冲到那堆积如山的文献前,翻出祖父白景明遗留的一本手抄《金陵风物志》。
他一页页地疾速翻检,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书页的夹缝处。
那里,用极细的朱砂笔,标注着一行小字:“三合影定则”。
“找到了!”周砚激动地低呼,“真正的开启之法!‘唯月圆之夜,子时正刻,天之月影,地之塔影,人之心影,三影重叠,方为真门临界’!”
他迅速心算,脸色却沉了下去:“今天是农历十六,月相已亏。要等到下一次月圆之夜的三影重合,至少要等半年。”
“他们不会再等半年了。”陆九不知何时已潜回暗渠,身上还带着河水的寒气,“今天的幻象,会让他们相信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强行开启。”
周砚重重点头,立刻铺开一张金陵城防图,以朱笔飞快地在上面圈点:“既然如此,我们就多给他们一些‘希望’。”他依据《风物志》中的记载,迅速标出了城内另外九处极易被误判为“门位”的风水节点——一座倒塌的牌坊,一口干涸的古泉,一株被雷劈过的老槐……
“陆先生,这些地方,就拜托你布置些‘痕迹’了。”
入夜,金陵城内杀机四伏,暗渠深处却静得出奇。
白桃没有理会外界的喧嚣,她从角落里取来一盏早已熄灭的玻璃油灯,灯腹空空,唯有灯芯上,还残留着一丝烧焦的乌梅线。
这是药王宗特制的一种药线,燃烧时有凝神之效。
她以银针小心翼翼地挑出那截残存的线头,用指尖血浸染,而后轻轻缠绕在乳白色的玉钥边缘。
做完这一切,她将玉钥置于一个空空如也的白瓷碗中央,面朝正北方的坎位,静静坐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陆九和周砚屏息旁观,不知她此举何意。
就在他们以为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那只干燥的白瓷碗碗底,竟无中生有般,渐渐浮现出一圈极淡的水渍轮廓。
水渍并未扩散,而是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形如八卦的图案。
“这是……‘虚水映盘’?”陆九眉头紧锁,他曾在中统的秘档中见过此术的记载,“传说只有在宝藏的‘门’因外力即将被强行破坏时,作为警示才会出现。”
“不。”白桃缓缓摇头,她的目光穿透石壁,仿佛看到了远处废弃井道下,那些疯狂的日本人,“不是门要开了,是有人快要疯了。”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冷而笃定:“他们在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响动,这股疯狂的执念,已经强大到足以扰动地气,被玉钥感知到了。”
正如她所言,在数十米深的井道废墟中,日军工兵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外形酷似鱼雷的“高频地脉震弹”,缓缓插入钻探好的地底深处。
暗渠内,那碗底的虚幻水痕,随着远处震弹的就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
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白桃依旧静坐,双目紧闭,如同一尊玉石雕像。
突然,她猛地睁开了双眼——那枚一直安安静静搭在她腕间寸口穴上的银针,在毫无外力作用的情况下,竟发出了“嗡”的一声轻鸣,无风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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