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幕里,一个身影在山坡上停留片刻。
李咖啡抬头时,只看见一块用蓝布包着的桂花糕静静躺在石台上。
阿Ken恰好路过,捡起咬了一口,突然呛得直咳嗽:“这……这加了姜粉吧?”他苦笑着把糕放回原处,“得,这哪是甜点,是赎罪券。”
孟雁子走下山坡时,社区群弹出新通知:“招募‘失忆老人陪伴计划’志愿者,用陪伴代替记忆。”她站在路口,雨丝落进领口,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翻新的地图,突然转身往社区办公室走——那里的档案柜最底层,躺着那本《李咖啡 味道记录 2023 - 2026》。
她伸手要拉开抽屉,指尖在柜门上顿了顿。
最终,她只是轻轻合上了柜门。
孟雁子在社区群点下“报名”键时,雨丝正顺着领口往脊椎钻。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发白的指节——三天前她站在路口,看着“失忆老人陪伴计划”的招募通知,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那句“爱是能摔的”。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磨毛的爬山地图,转身回了办公室,在志愿者申请表“参与原因”一栏写:“我想学会用眼睛看,而不是用脑子记。”
第一天陪护的是张爷爷,阿尔茨海默症中期。
老人坐在社区花园的藤椅上,面前摆着半块没动的绿豆糕,见她来便抓住她手腕:“姑娘,我女儿今天会来吗?”
孟雁子喉结动了动。
她早查过档案——张爷爷的女儿五年前移民澳洲,三年没回国。
可此刻老人眼里的光太亮,亮得像她第一次带李咖啡爬城墙时,他举着相机拍晚霞的模样。
她听见自己说:“会的,您女儿今天肯定来。”
“那她……”老人松开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藤椅纹路,“她喜欢什么?我总记不住。”
孟雁子愣住。
她能背出李咖啡的所有喜好:冰美式要加三颗方糖,调酒后习惯用蓝布擦手,吵架时会无意识摸左耳——可此刻被问起“现在还喜欢吗”,她竟答不上来。
就像她记得他2023年说“最讨厌姜粉”,却忘了2025年他在老酒馆尝过她做的姜茶后,偷偷往酒里加了姜汁。
“我忘了,可我还爱她。”老人突然笑了,皱纹里盛着温和的光,“就像我忘了怎么系鞋带,可她小时候教我系的模样,总在心里晃。”
孟雁子的指甲掐进掌心。
那天她回家时,楼道声控灯坏了,她摸黑翻出藏在旧书里的《李咖啡 味道记录2023-2026》。
牛皮封面沾着咖啡渍,翻开是她用不同颜色笔记的:“2023.3.15 说讨厌姜粉”“2024.7.2 调‘开心’特调时哼《月亮代表我的心》”“2025.12.9 吵架后在群里发‘今天的酒太苦,像某人的心’”。
她找出平板,打开备份的电子档案。
鼠标悬在“删除”键上时,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页脚她手写的备注:“他说爱不是复刻,是愿意尝一口她做的,哪怕难吃。”
“叮”的一声,文件彻底消失。
她在空白文档里敲下一行字:“他讨厌被记住,但我忍不住。”
李咖啡收到沈婆婆包裹那天,老酒馆的玻璃上蒙着层薄雾。
牛皮纸包边角沾着碎桂花,拆开是罐封坛三年的酒酿酱,附信字迹歪扭:“丫头做的糕,差在火候,也差在心急。味道要等,人才要等。”
他揭开封口的刹那,甜香“轰”地涌出来。
那是终南山小铺的味道,混着雨雾、松针,还有那天阿Ken被姜粉呛到的咳嗽声。
他鬼使神差倒了杯清水,挖一勺酱进去——没加糖,没加酒基。
酒体起初浑浊,像被搅乱的晨雾。
他皱眉要倒掉,忽见杯底泛起细碎金光,竟慢慢沉淀成琥珀色。
凑到鼻前,是桂香裹着若有若无的姜辣;入口微酸,却在喉间滚出一丝甜,像被雨水泡过的糖炒栗子。
他盯着杯子看了十分钟,在杯底用马克笔写:“给那个放错姜的人。”
小林的“情感断舍离”工作坊设在社区活动室。
孟雁子站在投影仪前,看着屏幕上自己做的ppt——全是老人的照片,没一张李咖啡。
“我曾以为记住一切,就能留住一切。”她声音发颤,“我记住他所有喜好,却忘了问:你现在,还喜欢吗?”
台下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啄食的声响。
老赵蹲在门口,抽了一半的烟在指缝里明灭,她看见他抬手抹了把烟,又假装去调整空调温度。
散场时,小林往她手里塞了张皱巴巴的便签纸。
字迹是她的,却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浸过又晒干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是你上次抄在紫砂壶盖里的。”小林推了推眼镜,“壶盖摔碎那天,我捡起来粘好了。要不要……换个时间,重新送一次?”
孟雁子攥着纸条往老酒馆走时,晚霞把城墙染成橘红色。
她没带桂花糕,只提了壶热茶——是李咖啡奶奶教她的,用红枣、枸杞和一点点姜粉熬的。
门开的刹那,两人都顿住了。
李咖啡的白衬衫沾着酒渍,发梢还滴着水,像刚洗过头;孟雁子的马尾辫散了一缕,搭在提壶的手腕上。
“我不是来证明我懂你。”她先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茶雾里,“我是来问:还能让我,尝一口你调的酒吗?”
李咖啡没说话,转身进了吧台。
他背对着她,孟雁子看见他的肩线起伏了两下,然后听见冰桶碰撞的脆响。
等他转回来时,手里是杯清水——水面浮着片桂花瓣,杯底沉着点琥珀色的光。
她喝了一口,确实没味道。
“这次我没想让你懂。”他指尖抵着杯沿,指节泛白,“我只是……不想再砸杯子了。”
孟雁子笑了,眼泪却砸在杯沿。
“你炸的不是杯子。”她吸了吸鼻子,“是我的勇气。我总怕记错,怕留不住,所以把你框在记忆里。可张爷爷说,忘了也能爱……”
她没说完。
李咖啡突然伸手,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
他的手有调酒师特有的温度,带着点酒精的微醺:“那杯‘遗憾’还在窗台。”他说,“等它凉透了,或许能尝出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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