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社区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孟雁子的笔记本上投下细密的网格。
她指尖捏着那只密封玻璃罐,罐壁还凝着昨夜残留的凉意——像李咖啡递到她手心时,指节擦过她手背的温度。
的轻响,是金属小勺刮过罐底的声音。
最后一滴酒液落在白纸巾上,晕开浅褐色的圆斑。
这是她的老习惯了,从前调解居民矛盾时,总爱用痕迹分析法:泼翻的醋渍扩散角度能判断争执时的站位,碎瓷片的分布能还原是谁先摔了碗。
可此刻她盯着那片圆斑,突然觉得胃里发紧——那圆斑边缘的纹路,像极了昨晚李咖啡睫毛上未落的雨珠。
。
她把纸巾揉成皱巴巴的团,精准扔进三米外的垃圾桶。
塑料盖弹起又落下,发出轻响。
我不想再了。她对着空罐子轻声说,声音撞在铁皮文件柜上,又轻轻弹回来。
鼠标点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她调出下周值班表,目光扫过自己名字后的二字——李咖啡的朋友圈总在凌晨两点发调酒视频,她记得他调完最后一杯酒要花半小时收拾吧台,再骑十分钟电动车回老城区。
从前她总把值班排到夜班,说社区需要人守着,可现在她盯着屏幕上的选项,指尖悬在键上,突然笑了。
这次,换我等他。
回民街的老酒馆刚掀开门帘,李咖啡就打了个喷嚏。
马姨端着热豆浆从后厨探出头:又在冰库里待久了?
你这身子骨——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吧台上摆着七只不同标号的调酒杯,酒液里都浮着细碎的微晶。
李咖啡正用长柄勺搅动第三杯,微晶随着旋涡聚成小团,像极了昨晚朱雀门下,雁子睫毛上那滴没落下的雨。
第三十七次了。他声音发哑,比例是金酒30ml,接骨木糖浆15ml,姜汁5ml,柠檬汁......
打住。马姨把豆浆重重放在吧台上,你调的是共处一刻,不是化学实验。她指节敲了敲杯壁,微晶地裂开一道缝,你奶奶说过,酒是心的镜子——你心里堵着块冰,调出来的酒能不结霜?
李咖啡的手顿在半空。
摇酒壶就搁在他手肘边,金属表面还凝着他掌心的温度。
从前他总爱听冰块撞壶的声响,可雁子说,他就悄悄换成了搅拌棒。
现在那只摇酒壶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我怕她记住太多。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吧台上的灰,怕她记住我所有承诺,所有没做到的事;又怕她什么都不要......
马姨没接话。
她看着他抓起外套往身上套,凌晨四点的天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在他后颈投下一片青灰——那是他奶奶留给他的银坠子,此刻正贴着皮肤,泛着冷光。
社区后巷的路灯坏了一盏,李咖啡站在阴影里,仰头望着三楼那扇窗。
从前这扇窗总亮到凌晨,他路过时总假装看手机,其实在数窗影里晃动的笔尖次数——雁子写记录时,笔尖每分钟点纸七下。
可最近一周,窗里的灯总在十点前熄灭。
四十分钟了。他对着手表嘀咕,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巷口的野猫蹭过他裤脚,他蹲下身想摸,指尖却碰到地面的青石板。
钥匙尖抵着石面,鬼使神差刻下一个字,横折钩刚收笔,又慌忙用鞋底蹭平。
小孟调班的事,您真不管管?吴妈的大嗓门撞开主任办公室的门,保温杯盖掉在地上。
孟主任推了推眼镜,视线没从报表上挪开:社区值班表是轮班制,她和小张调的白班,手续齐全。
手续齐全?吴妈弯腰捡杯盖,指甲盖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响,她是为那个姓李的!
您忘了去年冬天,她为了帮独居老人调了三次夜班?
现在倒好,为个男人......
吴姨。主任合上报表,雁子的工作能力,您比我清楚。他指了指窗外,再说了,年轻人的事......
后半句被吴妈摔门声截断。
她攥着保温杯站在社区门口,晨雾里远远看见个灰帽子身影——是李咖啡。
咖啡!她小跑着迎上去,围巾穗子扫过路边的冬青,你奶奶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别让人用规矩拴住这孩子,你忘了?
李咖啡脚步顿住。
他望着吴妈发红的眼角——和奶奶临终前一样,眼尾的皱纹里浸着水光。
可他想起昨晚雁子说我只记住了,你没摇壶时,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心尖的雪。
那她有没有说,他往前走了半步,阴影罩住吴妈的脸,别让人用自由吓跑真心?
吴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已经绕过她,往巷尾走去。
晨雾里他的背影越来越淡,只留她攥着保温杯,杯身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当晚十点,社区办公室的灯准时亮了。
孟雁子坐在古籍扫描仪前,屏幕上的《长安志》残页泛着冷白的光。
她故意把扫描速度调得很慢,慢到能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和李咖啡调酒时微晶析出的节奏一模一样。
23:15,门缝下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她没抬头,指尖却在扫描键上按得发白——是粗陶杯特有的触感,杯底蹭过地面时,有道缺口刮出了轻响。
酒液浅琥珀色,表面浮着粒干桂花。
她没拍照,没记录,只是捧杯轻啜。
甜意漫开时,舌尖突然泛起极淡的姜辣——像去年冬天护林站的篝火,她冻得发抖,他往她手里塞的姜茶。
窗是她故意推开的。
夜风吹进来,掀动桌上的扫描件,却吹不散杯口的热气。
巷口路灯下,深灰连帽衫的身影正仰头看她。
他的手抬到后颈,又放下,像只不敢落枝的鸟。
她没喊他,只是把空杯轻轻放在窗台,杯口朝外——这是她和他的暗号,从前他送酒时,她总把杯子倒扣,说喝完了。
现在杯口朝上,像道没说出口的。
他站在原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直到她的身影从窗前消失,才摸出钥匙,蹲在墙角。
这次他没刻字,只是用钥匙尖在青石板上画了道线——从东到西,像道跨不过去的河。
雁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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