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精神世界中,那滴黑色的泪珠,无声地滑落。
它滴落的轨迹,仿佛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祸津』颤抖着,似乎即将伸出手,去握住那片漫天樱花中唯一的真实。
影的微笑依旧温柔,那是历经五百年孤寂后,终于寻回碎片的释然。
“回来吧……”
她轻声呼唤。
然而,就在『祸津』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影的指尖时,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意志,毫无征兆地从『祸津』体内爆发!
“回来?回到哪里去?回到这个囚禁了你五百年的牢笼吗?真是可悲的姐妹情深。”
一个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在整个精神空间回响,言语中充满了嘲弄与不屑。
原本温暖的樱花,在一瞬间染上了墨色,花瓣边缘变得锋利,带着腐朽与凋零的气息,纷纷扬扬地化为黑灰。
影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她猛地看向『祸津』,只见后者的身体正被浓郁如墨的黑气疯狂缠绕,那双刚刚浮现出一丝清明的紫色眼眸,此刻被一种纯粹的、疯狂的猩红所取代。
“不……这不是你的力量!”影厉声喝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愉悦,“重要的是,我将赋予她新生。一个没有软弱、没有悲伤、只有纯粹力量的新生。”
『祸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她的意识核心正在被一股外来的力量强行占据、扭曲。
“姐姐……救我……”
一丝微弱的、属于『祸津』自己的声音,从那无尽的疯狂中艰难地挤出,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闭嘴!你这无用的情感!”幕后黑手的意志怒喝一声,彻底压制了『祸津』的反抗。
那柄破碎的漆黑长枪再次凝聚,这一次,它比之前庞大了数倍,枪身上布满了诡异的、不断蠕动的符文,散发出的气息甚至让影的意识体都感到了刺痛。
外界,天守阁之巅。
“噗——!”
八重神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天空,那棵庇护了稻妻数百年的神樱树,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的黑光。原本注入影体内的粉色光柱,竟被染上了一缕缕漆黑的丝线,反向污染着神樱树的本体!
“怎么可能……神樱树的力量竟然被污染了?!”神子内心掀起巨浪,“这股力量……这股意志……绝不是『祸津』!是更上位的存在!影有危险!”
她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双手再次结印,试图切断神樱与影的连接,避免污染扩大。
“没用的,小狐狸。”一个声音,竟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你就好好看着吧,看着你的神明,是如何被自己的另一半吞噬的。”
神子身体一僵,她环顾四周,却根本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你到底是谁?!”
“一个……欣赏艺术的观众。”
精神世界内。
被操控的『祸津』举起了那把狰狞的长枪,对准了影。
“影,看到了吗?这就是仇恨的力量,这才是你应该拥有的姿态。”幕后黑手通过『祸津』的口说道,“永恒?你的永恒,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懦弱罢了。”
影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痛苦挣扎的『祸津』。
她知道,任何言语都已无用。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制造混乱,而是夺取,是吞噬。
硬碰硬,或许能击退这股意志,但『祸津』的意识也必将在这场冲突中彻底湮灭。
那她这五百年的等待,又有什么意义?
“姐姐……”
那一声微弱的呼救,还在耳边回响。
影的眼神,忽然平静了下来。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薙刀,武器化作点点雷光消散。
她张开了双臂,面向那把足以撕裂神明意识的漆黑长枪。
“你在……做什么?”幕后黑手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疑惑。
“你不是想要一个容器吗?你不是觉得她不够完美吗?”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精神空间,“那就来吧。用我的身体,来承载这一切。”
“你疯了?!”幕后黑手的声音透出一丝荒谬,“你要主动接纳她?接纳这份被我改造过的力量?你的意识会被我们一同撕碎!”
“那又如何?”影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她看着『祸津』那双猩红的眼睛,仿佛能穿透那层疯狂,看到里面那个迷失的灵魂。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回来吧,回到我的身体里。”
“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博。
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敞开,接纳一个被敌人污染、处于暴走边缘的灵魂。
这无异于引火烧身。
外界的神子也瞬间明白了影的意图,她失声喊道:“不要啊!影!”
她想阻止,却无能为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影身上的雷电之力迅速内敛,从主动防御,变为了被动的接纳姿态。
“这个笨蛋……这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神子急得眼眶泛红,却又只能咬着牙,将自身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一道符咒之中,“我相信你……我只能相信你……但你若是有事,我定要将这天地都掀了!”
精神世界内,幕后黑手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狂笑。
“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雷电将军,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既然你主动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吞噬她!”
一声令下,被操控的『祸津』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带着那把巨大的长枪,凶猛地撞向了影敞开的胸膛。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的对冲。
黑色的洪流,就那样毫无阻碍地涌入了影的身体。
影的意识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黑色的裂纹在她身上蔓延。
痛苦。
难以言喻的痛苦。
仿佛有亿万根钢针在同时穿刺灵魂的每一寸角落。
那股外来的意志,像最贪婪的蝗虫,疯狂地啃食着她的意识,试图将这里变成自己的巢穴。
而『祸津』本身的怨念,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但影没有抵抗。
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同时,她将自己五百年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向涌入的『祸津』敞开。
“既然你不愿看,那我就让你亲身感受。”
『祸津』的意识,在进入影的身体后,陷入了一片无尽的虚无。
这里没有天守阁,没有稻妻城,只有一片永恒不变的寂静。
一个身影,孤单地盘坐在这片虚无的中央。
是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在这里冥想,在这里追求永恒。
『祸津』看到了她对姐姐雷电真的思念,那份思念,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内心,却被她用“永恒”的枷锁死死锁住。
她看到了影在无数个瞬间,想要放弃,想要走出这片空间,却又因为对磨损的恐惧而退缩。
她看到了影在铸造『将军』人偶时,脸上露出的、那种既期待又悲伤的表情。她期待人偶能代替她守护稻妻,又悲伤于自己将与世界彻底隔绝。
原来……她不是被抛弃的。
原来……这份孤独,影也同样承受着,甚至比她更深,更久。
原来,影追求的永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守护与姐姐共同创造的稻妻,为了守护那份唯一留存下来的“记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祸津』的意识发出了颤抖的疑问。
“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守护一切的方法。”影的声音,在她的意识中响起。
“可是……你很痛苦。”
“是啊。”影坦然承认,“很痛苦。但是,一想到稻妻的民众,一想到神子,一想到与『真』的约定,这份痛苦,就必须承受。”
『祸津』的意识沉默了。
她是由影的软弱、悲伤、对姐姐的执念所诞生的。她以为自己是影抛弃的阴暗面。
但现在她才明白,影从未抛弃过任何东西。
她只是将所有的痛苦,都独自一人背负了起来。
“够了!不要再被她迷惑!”幕后黑手的意志在『祸津』的意识中咆哮,“这些都是虚假的!是她为了欺骗你编造的幻象!”
“不……”『祸津』的意识第一次,正面反抗了这股意志,“这不是假的……我能感觉到……她的悲伤……和我的,是一样的……”
“愚蠢的东西!你忘了她是如何将你剥离出去的吗?你忘了你在这片黑暗中承受了多少年的孤独吗?”
“我没忘……”『祸津』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是,我也看到了……她比我……更孤独……”
在这一刻,『祸津』终于做出了选择。
她不再是怨念的集合体,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她是雷电影的一部分。
“你……不属于这里。”『祸津』对那股外来的意志说道。
“什么?”
“滚出我们的身体!”
『祸津』的意识核心,爆发出璀璨的紫色光芒,主动放弃了抵抗,不再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而是选择回归本源,将自己的核心与影的意识,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不——!”
幕后黑手发出了不甘的怒吼。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一个被仇恨支配了五百年的怨念,竟然会在最后关头,选择相信自己的“敌人”。
两个灵魂,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地合二为一。
一股完整、圆满的力量,从影的意识核心深处爆发。
那是属于雷之神,最完整的权能!
“轰!!!”
紫色的雷光,如同创世的利剑,瞬间贯穿了整个精神世界!
那股外来的、冰冷的意志,在这股纯粹的神力面前,被瞬间蒸发、净化。
但在被彻底抹除的前一刻,它用尽最后的力量,在影的意识最深处,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极其隐晦的烙印。
一个由直线和尖角构成的,冰冷的黑色符号。
“雷电影……我们……还会再见的……”
外界。
笼罩在稻妻上空数日的阴云,被一道从天守阁冲天而起的紫色雷光,瞬间撕得粉碎。
久违的阳光,重新洒向这片土地。
天守阁之巅,影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那双紫色的眼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都要明亮。其中蕴含的,不再是逃避的寂寥,而是敢于承担一切的决意。
“影!”
神子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扶住了她有些摇晃的身体。
“你……你成功了?”神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影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嗯,我成功了。”
她的声音,比以往多了一丝温度。
“我回来了,神子。这一次,是完整的我。”
神子看着她,眼眶一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赢了。
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影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她的脑海中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一个冰冷的、陌生的黑色符号,在她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唔……”
影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影?!你怎么了?”神子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紧张地扶住她。
“没事……”影迅速稳住心神,将那份异样压了下去,她不想让刚刚放心的神子再次为她担忧。
她抬头看向重新变得晴朗的天空,心中却明白。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那个操控『祸津』的黑手,虽然被击退了。
但他在最后,在自己的灵魂深处,留下了一枚钉子。
“你到底是谁?”影在心中默默地问道,“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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