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转动声，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随即将门轻轻合上。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动作的主人显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量。
雷电影（影）屏住呼吸，站在门后，适应着寝殿内昏暗的光线。
月光透过窗格，洒在榻榻米上，勾勒出室内静谧的轮廓。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那张宽大的床铺。
床上，八重神子侧身躺着，呼吸平稳，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影的心，却在看到她那张恬静睡颜的瞬间，猛地揪紧了。
在宴会厅里，她可以是杀伐果断的雷电将军，可以一念之间决定一国使节的生死。
可在这里，面对这个可能是世界上她唯一在乎的人，她只觉得自己笨拙得可笑。
刚才那道『无想の一刀』，虽然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至冬国的使节，但爆发出的威压和元素力，几乎席卷了整个天守阁。
神子……她有没有被波及到？
她本就“中毒”在身，身体虚弱，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鲁莽而伤势加重？
这些念头如同无数细小的电流，在影的脑海中窜动，让她感到一阵焦躁。
她迈开脚步，动作轻得像一只猫，缓缓地靠近床边。
距离越近，她越能看清神子脸上的细节。
月光下，神子的脸颊似乎比平时苍白了一些，长长的粉色睫毛安静地垂着，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痕迹。
那是……血吗？
影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柔和的紫色雷光，想要探一探神子的额头，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停住了。
她怕自己的力量会惊扰到她。
她怕自己的触碰会弄疼她。
这位执掌稻妻数百年的神明，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俯下身，凑得更近了一些，想要仔细看看那丝血迹。
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从神子的唇边传来。
不是血腥味。
倒像是……某种树莓或是绯樱绣球的汁液？
影微微一愣，心中的紧张稍稍缓解。
但她随即又想，神子是不是因为身体难受，才喝些果汁来缓解？
不行，还是得确认一下。
她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精纯的元素力凝聚在指尖，化为最温和的治愈之力，准备探查神子的身体状况。
紫色的光芒，柔和地亮起，映照着神子安详的睡颜。
就在影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神子脸颊的瞬间。
那双原本紧闭的粉色眼眸，毫无征兆地，睁开了一条缝。
『嗯……？』
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慵懒的鼻音，在寂静的寝殿内响起。
『吵死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三更半夜不睡觉，在本宫司的寝殿里开灯会吗？』
影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指尖的光芒也因为主人心绪的剧烈波动而闪烁了一下，随即飞快地熄灭。
她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动作停在半空中，收回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八重神子缓缓地、慢悠悠地睁开双眼，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蒙，最终定格在了影那张写满尴尬的脸上。
『哦？』
神子拖长了语调，『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雷电将军大人啊。』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影刚才的紧张，只是懒洋洋地抱怨道：『将军大人，您不在您的国宴上接受万国来朝，跑到我这个虚弱病人的房间里来做什么？』
『还发出那么亮的光，是想用您的神威，直接把本宫司超度了吗？』
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猛地收回手，直起身子，眼神飘忽，不敢与神子对视。
『我……我担心你。』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你中毒了。』
『中毒？』八重神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伸出舌尖，轻轻舔去了唇角那丝暗红色的痕迹，动作魅惑天成。
『哦，你说这个啊。』她咂了咂嘴，回味道，『睡前喝的树莓汁罢了，味道还不错。怎么，将军大人以为本宫司吐血三升，命不久矣了？』
影的表情，从紧张，到错愕，再到一丝薄红爬上耳根。
她知道自己又被这只屑狐狸给耍了。
『你……』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生气她的捉弄，还是该庆幸她的安然无恙？
看着影那副欲言又止、纠结万分的模样，八重神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就是要看这个笨蛋神明为自己方寸大乱的样子。
这可比任何轻小说都有趣多了。
她撑着手臂，慢吞吞地想要坐起来，口中却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呻吟。
『哎哟……』
影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刚刚升起的那点被捉弄的恼怒瞬间烟消云散。
『怎么了？』她立刻上前一步，紧张地问。
『没什么。』神子皱着眉头，一副正在忍受巨大痛苦的表情，『就是……刚才不知是哪个笨蛋，在天守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跟打雷一样。』
『本宫司本来就身子弱，被那一下给惊着了，现在感觉……腰……我的腰好像闪到了。』
『腰？』影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紧张，『闪到腰了？严重吗？在哪里？』
她想也不想，立刻绕到床边，伸手就想去扶神子。
『别动！』
神子娇喝一声，让影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这个手下没轻没重的家伙，想直接把我的腰弄断吗？』神子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那……那我该怎么办？』影彻底没了主意。
打架，她在行。治理国家，她也学了几百年。
但是照顾病人，尤其还是一个“腰闪了”的八重神子，这完全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还能怎么办？』神子理直气壮地指挥道，『过来，扶着我，让我靠在你身上。记住，动作要轻，要慢！本宫司这几百年的老腰，金贵得很，可经不起你折腾。』
『好。』
影立刻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然后伸出双臂，用一种近乎神圣的姿态，缓慢地、轻柔地环住了神子的肩膀和后背，让她缓缓地靠在自己的怀里。
神子顺势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去，脑袋还不安分地在影的颈窝处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淡淡的樱花香气，拂过影的脖颈，让她身体微微一僵。
『笨蛋！』
怀里的狐狸却不满意地发出了抗议。
『你身体那么僵硬做什么！硌到我了！』
她一边抱怨，一边又往影的怀里缩了缩，双手顺势环住了影的腰。
『哎哟……不行了不行了……』
神子又开始哼哼唧唧。
『你刚才动作太快了，扯到了……笨蛋，本宫司的腰要断了！』
影被她这声娇呼喊得心头一颤，连忙放缓了呼吸，调整了姿势，用一种绝对不会“硌”到对方的姿势，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
『现在……好些了吗？』她小声问道。
『嗯……勉强吧。』神子闭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在你还算有几分用处的份上，就暂时拿你当个人形靠枕好了。』
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她。
怀里的人，身体柔软而温暖，带着熟悉的气息，让她那颗因为宴会上的杀戮而变得冰冷的心，一点点地回温。
只要她没事就好。
被捉弄也好，被当成靠枕也好，都无所谓。
寝殿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过了许久，怀里的神子才又懒洋洋地开口了。
『说吧，将军大人。』
『国宴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巨响，还有那个至冬国使节的惨叫。』
她问得轻描淡写，好像在问今天晚饭吃了什么一样。
影沉默了片刻，才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回答道：『他用言语侮辱你，还试图用阴谋动摇稻妻的根基。』
『我将他，连同他的阴谋，一起斩断了。』
『哦？斩断了？』神子睁开眼睛，仰头看着影的下巴，『怎么个斩断法？是把他丢出天守阁，还是关进大牢？』
『都不是。』影的声音很平淡，『我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
八重神子眨了眨眼。
『你是说……你当着七国使节和稻妻所有贵族的面，把他给……蒸发了？』
『嗯。』
『……』
神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设想过影会出手，会立威。
但她没想到，影会用这么……简单粗暴，不讲道理，甚至可以说是蛮横的方式。
这完全不像是那个会把自己关在『一心净土』里，追求冰冷规则的雷电影。
『你这个……乱来的笨蛋啊。』神子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影的胸口，『你就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至冬国那边会怎么反应？其他国家会怎么看待稻妻？』
『想过。』影的回答依旧简单。
『那为什么还……』
『因为他该死。』影打断了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决绝，『任何试图伤害你的人，都该死。』
八-重神子戳着她胸口的手指，停住了。
她抬起头，撞进了影那双紫色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迷茫和自我封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澄澈而锐利的光。
那光芒，只为守护某样东西而亮起。
神子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将军养成计划”，是不是有点……玩脱了？
这个笨蛋神明，好像在朝着一个她意想不到的方向，飞速成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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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国宴大厅。
这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只剩下一片狼藉和死一般的沉寂。
天守阁的侍从们正在手脚麻利地清理着地上的碎瓷和食物残渣，动作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大厅中央的地板上，一道狰狞的焦痕，从大御所家主瘫倒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至冬国使节原本站立的地方，仿佛一道深渊的裂口，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神里绫人端着一杯清酒，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微笑，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光。
『兄长大人。』
神里绫华走到他身边，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消的颤抖。
『刚才……刚才那真的是……』
『是神罚。』神里绫人抿了一口酒，轻声说道，『是真正的，神明的威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都差点忘了，我们的将军大人，首先是『神』，然后才是『将军』。她可以遵守规则，也可以……随时制定规则。』
一旁的九条裟罗走了过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作为天领奉行的将领，她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刚才那一刀的意义。
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展示。
那是宣告。
向全稻妻，乃至全提瓦特宣告——雷电将军的意志，不容挑衅。
『神里大人。』九条裟罗的语气十分严肃，『将军大人离去前，命令社奉行处理善后事宜。』
『我知道。』神里绫人点了点头，『大御所家主和那些附议的贵族，我会处理。至于各国使节……恐怕需要费些口舌了。』
『不。』九条裟罗摇了摇头，『他们现在比任何人都安静。』
她看了一眼那些缩在角落里，脸色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外国使节。
『恐惧，是最好的外交语言。』
神里绫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道焦痕的尽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剩下。
连一丝灰烬都没有。
『真是……干净利落啊。』他轻声感叹。
就在这时，一名社奉行的家臣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的东西。
『家主大人，这是在……在至冬国使节的位置附近发现的。』
神里绫人接过东西，打开白布。
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由不知名金属制成的徽记，上面刻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蛇瞳般的符号。
这个符号，他从未见过。
它不属于愚人众的任何一个执行官，也不属于至冬国的任何一个贵族。
它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气息。
神里绫人看着那个徽记，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缓缓地消失了。
他意识到，今晚这场所谓的“鸿门宴”，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那个被蒸发的使节，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而真正的棋手，还隐藏在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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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
八重神子已经从影的怀里出来，身上披着一件羽织，靠在床头。
影则端正地跪坐在床边，像个听候发落的犯错武士。
气氛不再像刚才那般暧昧，多了一丝凝重。
『所以，你就那样，把他杀了？』神子端起旁边的一杯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嗯。』
『真是粗鲁。』神子评价道，『一点也不符合本宫司的美学。』
影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神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算了，杀了就杀了吧。一个跳梁小丑而已，至冬国那边，想必也不敢为了一个死人，真的和稻妻开战。』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影，你真的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使节吗？』
影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那个所谓的『毒药』，我检查过了。』神子说道，『那并非凡物，而是一种……专门针对神明眷属的诅咒。它不会致命，但会缓慢地侵蚀我的力量，让我变得虚弱。』
『诅咒？』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没错。』神子点了点头，『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当年『真』斩杀魔神后，留下的那个针对『永恒』的诅咒吗？』
影当然记得。
『那个诅咒，我称之为『神蚀之咒』。它会附着在神明最珍视的『永恒』之上，不断地侵蚀、污染，直到永恒崩塌。』
神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严肃。
『过去五百年，你将自己封闭在一心净土，追求的，是规则的永恒。所以，诅咒就化为『磨损』，悄然侵蚀着你的神之心。』
『而现在……』
神子看着影，粉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影有些困惑的脸。
『你走出了净土，你的『永恒』，似乎有了新的定义。』
『所以，诅咒也改变了它的形态。』
『它不再直接攻击你，而是选择攻击……你『永恒』的一部分。』
影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神子。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是你的『永恒』的一部分？』神子替她说了出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将军大人，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影的脸，又有些红了。
但她没有否认。
『所以，那个使节，是冲着我来的。』神子收起笑容，继续说道，『或者说，是冲着我们来的。他的任务，就是用这个诅咒来试探，来确认，如今的你，弱点究竟是什么。』
『而你，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了他们答案。』
影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愚人众……』
『不，或许不只是愚人众。』神子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还有更深的东西。那个使节，可能只是某个更庞大计划的牺牲品。』
她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影，你还记得吗？在建造天守阁的时候，我们在地基深处，发现了一个东西。』
影的记忆被唤醒，她点了点头，『一个无法被破坏的……黑盒子。』
『没错。』神子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那个东西，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连『真』都无法解析。最后，我们只能用最强的封印，将它镇压在天守阁的最深处，希望永不见天日。』
『我怀疑，愚人众，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势力，真正的目标，是那个『禁忌之物』。』
『而『神蚀之咒』，就是他们用来削弱你，从而解开封印的钥匙。』
寝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让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影身上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危险，精纯的雷元素在她周身凝聚，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跨越了五百年的巨大阴谋。
敌人，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她，就是稻妻的根基。
而她，却在一心净土里，对此一无所知。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后怕，涌上心头。
如果……如果今天神子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
『神子。』
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嗯？』
『对不起。』
八重神子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在为什么而道歉。
她是在为自己过去五百年的逃避而道歉。
是在为差点将她置于险境而道歉。
这只屑狐狸，难得地没有再开口调侃。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神明，看着她从自责，到迷茫，再到眼神重新变得清亮。
影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
冰冷的夜风，吹动了她紫色的长发。
她看着乌云笼罩下的稻妻城，良久，才缓缓开口。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属于雷电将军的威严与平静。
『既然敌人已经出招，那我们，就不能只在这里等着。』
她转过身，看向八重神子，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战意。
『神子，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
『去追查诅咒的源头，去找到他们的老巢，在他们解开封印之前……』
『将他们，连同他们背后的阴谋，彻底碾碎。』
看着这样的雷电影，八重神子忽然笑了。
笑得像一只偷到了腥的狐狸。
她就知道。
她的神明，终于，真正地回来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
『好啊。』
她从床上起身，赤着脚，一步步走到影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一同望着窗外的夜色。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只一只地，全部揪出来吧。』
夜风，吹起了她们的发梢，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一场席卷稻妻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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