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过，镇北王府的檐角还挂着露水。谢昭宁坐在房中，手中握着一卷旧谱，指尖轻轻划过纸面。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唤人，只是静静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
宫里的消息还没来。
萧景珩站在回廊下，手里拿着一块焦黑的纸片。那是玄影带回来的。他没让任何人看，只自己盯着看了很久。上面的字烧得只剩半句，但足够了。
他知道是谁下的令。
慈宁宫内，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楚皇后端坐凤榻，手中翡翠如意轻敲案几。她面前跪着一名太监，低着头不敢出声。
“你说，他们当堂揭了独孤漠？”她声音很轻，像在问天气。
“是……是的。”太监颤声道，“密信被截，火雷未爆，陛下已下令彻查余党。”
皇后笑了。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天色晴朗，宫道上行人稀少。
“看来，我得亲自走一步棋了。”
她转身，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蝶匣。匣子入手冰凉，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她打开匣盖，将一封密信放进去，再合上，锁扣发出一声轻响。
“去边境。”她对太监说，“找到独孤漠。告诉他，钥匙在我手上。只要他三日内兵临城下，散布‘镇北王通敌’之言，秘库归他。”
太监接过匣子，低头退下。
皇后重新坐下，闭上眼。她的手指缓缓抚过如意顶端，像是在抚摸某种活物。片刻后，她睁开眼，眸光冷得像冬夜的井水。
“谢昭宁……你以为真相揭开就安全了？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
与此同时，皇宫东墙外的雨巷里，一道黑影贴着屋檐疾行。玄影右手撑在瓦片上，左肩不断渗血。他的呼吸很重，脚步却没停。
一个时辰前，他潜入皇后寝宫。
借着夜雨掩护，他从通风铜管滑入书房。屋内无人，烛火微弱。他伏在梁上，听见远处传来低语。那是传音石的声音——只有极近的人才能听清。
“……镇北王已失圣心信任，可借边乱除之……”
“……对外宣称其勾结叛军，逼陛下削权……”
他记下了每一个字。
正要取案上密信时，脚下青砖忽然下陷半寸。一声极轻的嗡鸣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知道，机关启动了。
他立刻翻身后撤，但已晚了一步。四名黑衣死士从暗门冲出，刀锋直指咽喉。
他甩出烟雾弹，趁浓雾跃向窗户。一支短刃擦过肩头，带出一道深口。他没回头，直接跳下两丈高的楼台，落地滚了几圈，咬牙冲进雨幕。
现在，他离王府只剩三百步。
守门侍卫认出是他，立刻拉开侧门。他跌进院中，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快！送他进暗室！”有人喊。
几个人抬着他往地下密道走。玄影嘴里发苦，意识开始模糊。他死死攥着手中的纸片，哪怕被人搬动也不松手。
“王爷……”他断断续续地说，“皇后……勾结……叛军……嫁祸……”
话没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侍卫封死侧门，派人去通报萧景珩。
值夜的婢女提着灯要往谢昭宁房里走，却被一只手拦住。
是萧景珩。
他摇摇头：“别惊动她。”
婢女停下脚步，默默退开。
萧景珩走进暗室。医师正在处理玄影的伤口。那半张焦信躺在桌上，边缘卷曲发黑。他拿起信纸，凑近灯火。
虽然字迹残缺，但他还是辨认出了几个关键词：
“……兵南下……伪令……陷镇北王……”
他放下纸，看向床上昏迷的玄影。那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手仍紧紧蜷着，像还在握刀。
萧景珩转身走出暗室，来到回廊下。他抬头望向皇宫方向。那里灯火渐熄，唯有慈宁宫一角还亮着。
他低声说：“你终于动手了。”
随即抬手，召来一名暗卫。
“传令下去，所有出入口封锁，三级戒备。另外，派人盯住城南乐坊、北门驿馆、西市马行，有任何异动即刻回报。”
暗卫领命而去。
萧景珩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却像没感觉。他知道，这一局不能再错一步。
皇后不会只动用边境兵力。她一定会在京中埋线，等火一起，内外同发。
他必须抢在她之前布好局。
但他不能让谢昭宁知道。
她刚经历一场风波，身心俱疲。昨夜她回府后几乎没说话，只坐在琴前弹了一小段曲子，便早早歇下。他知道她在压抑情绪，也知道她需要休息。
如果让她知道皇后已经开始反扑，她一定会立刻行动。可她现在的状态，经不起再一场硬仗。
他不能让她涉险。
哪怕她有能力应对，他也想替她挡下这些黑暗。
他转身走向书房，路过谢昭宁的院子时脚步微微一顿。窗纸映着淡淡烛光，她还没睡。
他在门外站了几息，终究没进去。
他回到书房，铺开一张白纸，开始写调令。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道命令都经过深思熟虑，不留破绽。
半个时辰后，所有安排完毕。
他放下笔，靠在椅背上闭眼。身体疲惫，脑子却清醒得可怕。
他知道，这场较量不会再有缓冲。
要么他先撕破皇后的面具，要么她将他彻底打入深渊。
而谢昭宁，必须活着看到结局。
他睁开眼，拿起桌上的焦信残片，放入袖中。这是目前唯一的证据，也是反击的起点。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刚拉开门，一名暗卫匆匆赶来。
“王爷，西角门发现一只死鸽，脚上有密文筒。”
萧景珩眼神一沉：“拿来看。”
暗卫递上一个小铜筒。他打开，抽出一张薄纸。上面只有四个字：
“蝶已启程。”
他捏紧纸条。
果然，她已经开始传递指令。
他转身下令：“加派两人守琴室，另调五人巡夜，重点盯防屋顶与墙根。”
暗卫应声而去。
他站在廊下，望着漆黑的夜空。风更大了，吹得檐铃轻响。他忽然想起谢昭宁曾说过一句话——
“琴音能识人心，但最危险的，往往是听不见的声音。”
现在，那些听不见的声音，正从四面八方逼近。
他握紧袖中信纸，目光沉定。
风暴将至。
他不能退。
也不能输。
谢昭宁在房中吹灭了蜡烛。她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窗外风声渐急，吹得纱帘轻轻晃动。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她感觉到，今晚的夜，格外沉重。
就像某根看不见的弦，已经被悄悄拨动。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仿佛还在抚琴。
下一刻，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瓦片被踩裂的声音。
她皱了眉。
但很快，那声音消失了。
她没再起身。
她的手慢慢放回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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