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七王府侧门停稳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萧云庭在李信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他面色如常,甚至还对门口的仆役微微颔首,那份从容镇定,与他在曲江池舌战群儒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件银狐大氅之下,他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湿。强行催动内力压制毒性,又在那种场合耗费心神,身体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一步步走得沉稳,穿过庭院,走向自己的书房。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终于,书房那扇熟悉的门出现在眼前。他挥退了李信,独自推门而入。
门扉在他身后合上的瞬间,那股强撑着的力气如同被抽走的海水,轰然退去。他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便向着地面倒去。
预想中的冰冷地面没有出现,他落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一股熟悉的、带着草原风霜气息的味道将他包裹。
“你疯了!”拓跋烈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却又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萧云庭靠在他怀里,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拓跋烈将他打横抱起,几步走到内室的软榻上放下。
“我……没事……”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没事?”拓跋烈气笑了,他单膝跪在榻边,伸手探上萧云庭的脉搏,指尖触及之处,是一片冰冷的肌肤和紊乱虚浮的脉象。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萧云庭,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把你绑起来,锁在朔州,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拓跋烈的手掌很大,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此刻却小心翼翼地覆盖在萧云庭冰冷的额头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我若不去,他们只会觉得我心虚,后续的试探会更加肆无忌惮。”萧云庭缓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必须去,而且要以一种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式,打乱他们的节奏。”
“打乱他们的节奏,然后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拓跋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皮囊,倒出一粒散发着异香的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萧云庭嘴里,又端过桌上的温水,亲自喂他喝下。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萧云庭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他靠在软枕上,看着拓跋烈那张写满了后怕和怒意的脸。
“三皇子最后跟我说了一句话。”
拓跋烈为他掖好被角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他说,二皇子在查墨家的旧事,让我小心。”萧云庭的声音很轻,“拓跋烈,你觉得,他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
拓跋烈沉默了片刻,坐到榻边,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或许,两者都有。也或许,他是在利用你,去试探二皇子,或者……是试探宫里那位。”
“我也是这么想的。”萧云庭的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动了动,“京城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个人都可能是棋子,也可能是执棋人。萧云澈这个看似最与世无争的人,恐怕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不管他们是谁,敢动你,我就让他们从棋盘上消失。”拓跋烈的话语简单而直接,带着草原狼王的狠戾。
萧云庭看着他,心中一暖,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在京城,硬碰硬是最蠢的办法。我要的,是让他们自己斗起来,自己露出破绽。”
他正说着,外面传来李信压低了声音的禀报。
“殿下,宫里来人了。”
……
皇宫,御书房。
大太监福安躬着身子,将一份誊抄好的策论,恭敬地呈到皇帝萧承稷的面前。
“陛下,这是七王爷今日在曲江池文会上所言,老奴让人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了。”
萧承稷没有立刻去看那份策论,他正临摹着一幅前朝大家的字帖,笔锋沉稳,力透纸背。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才缓缓放下笔,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哦?他都说了些什么,让翰林院那帮老家伙都坐不住了?”
福安小心翼翼地回答:“七王爷……他论的是国朝农税之法。提出了一套名为『梯度累进税法』的新策,言辞……言辞犀利,见解独到,在场的大人们,无不惊异。”
“梯度累进……”萧承稷咀嚼着这个新奇的词汇,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份策论。
他看得极其缓慢,极其仔细。
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
许久,萧承稷才将策论放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那枚藏了帛书的发簪,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回陛下,据说是。那发簪的机关,与草原部落传递密信的法子有些相似,但更为精巧。”
萧承稷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
“一个在京城养病的儿子,却对千里之外的封地数据了如指掌,还能设计出这种东西……福安,你说,朕这个儿子,到底是像他那个懦弱的母亲,还是……另有乾坤?”
福安把头埋得更低了:“老奴愚钝,不敢妄议主子。”
“哼。”萧承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把这份策论收起来,留中不发。朕倒要看看,他这一石子投下去,能激起多大的浪。”
……
几乎是同一时间,二皇子萧云朗的府邸,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
“废物!一群废物!”
萧云朗一脚踹翻了身边的花几,面目狰狞。
“一个快死的病秧子,都能踩到我头上来!我苦心经营这么久,风头全被他抢了!什么狗屁『梯度累进税法』,他一个药罐子懂什么经济民生!”
一个幕僚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殿下息怒……七王爷此举,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陛下那边,也未必会喜欢。”
“喜欢?”萧云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父皇的心思谁猜得透?他今天能对萧云庭的策论感兴趣,明天就能把储君之位给他!”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手下传回来的另一句话。
三皇子萧云澈提到了『墨家』。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他提起?
一股寒意从萧云朗的脚底升起。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那幕僚低吼道:“去!给我查!把我母妃当年宫里所有的事情都查一遍!尤其是和那个姓林的宫女有关的!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幕僚心中一惊,他知道,那个姓林的宫女,就是七王爷萧云庭的生母。这件事,是二皇子和淑妃的禁忌,谁也不敢提。
今天,萧云朗却主动要查。
看来,七王爷的回归,是真的戳到他的痛处了。
……
夜更深了。
七王府的书房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萧云庭靠在榻上,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拓跋烈坐在他身边,用一把小刀,专注地削着一个苹果。
他削得很慢,刀锋稳健,长长的果皮连绵不断。
“宫里来的人,是父皇身边的福安。”萧云庭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传了口谕,让我好生休养,然后就走了。”
“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可怕的。”拓跋烈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银签扎了一块,递到萧云庭嘴边,“你那个父皇,心思比草原上的狐狸还狡猾。他这是在看戏,看你们兄弟几个为了他丢下的骨头,怎么互相撕咬。”
萧云庭张口,将苹果吃了进去。清甜的汁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
“他想看,我就演给他看。”
就在这时,窗户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叩声,是拓跋烈手下的暗号。
拓跋烈的眼神一凛,他起身走到窗边,片刻后返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块用黑布包裹的东西。
“怎么了?”萧云庭问。
拓跋烈没有说话,只是将黑布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饰物碎片,材质像是某种玉石,上面还残留着火烧的痕迹。
“我的人找到当年为你母亲接生的那个老嬷嬷了。”拓跋烈的声音低沉沙哑,“或者说,找到了她的住处。我们去晚了一步,整个屋子都被烧了,她在里面,已经……”
萧云庭的心猛地一沉。
唯一的活口,断了。
“这是在现场找到的。”拓跋烈指着那枚碎片,“就在老嬷嬷的焦尸旁边。我的人认得,这是宫中德妃娘娘最喜欢的『雨过天青』玉,这种料子,整个京城,只有她宫里有。”
德妃,当朝太子的亲姨母。
线索指向了太子。
萧云庭拿起那枚碎片,放在灯下仔细端详。
“太明显了。”他轻声说,“一个经营多年的杀手,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这不像是杀人灭口,倒像是……栽赃嫁祸。”
“我也这么觉得。”拓跋烈点头,“他们是想借我们的手,去对付太子。好一招借刀杀人。”
书房里陷入了沉思。
敌人藏在暗处,手段狠辣,心思缜密。他们丢出一个诱饵,逼着萧云庭做出选择。
如果攻击太子,就会陷入与东宫的全面对抗,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
如果置之不理,等于放弃了这条线索,母亲的冤屈将永无昭雪之日。
这是一个死局。
许久,萧云庭将那枚碎片紧紧攥在手心,玉石的残片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们想让我看后宫这场戏,那我就把这场戏,搅得更乱一些。”
他抬起头,看向拓跋烈,那双总是带着病气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着一簇冰冷的火焰。
“拓跋烈,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进宫,去一个地方。”
拓跋烈皱起眉:“现在宫里风声鹤唳,你要去哪?”
萧云庭一字一顿地说道:“冷、宫。”
拓跋烈猛地站了起来:“你疯了?那里是禁地!守卫森严,而且晦气深重,你的身体……”
“我必须去。”萧云庭打断他,“那里,住着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她或许,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唯一钥匙。”
“谁?”
“前朝废妃,静妃。”萧云庭的目光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也是当年,我母亲在宫里,唯一交好的手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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