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午后的日光,本该是慵懒的,此刻却因安王府门前那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变得锐利起来,照得人心头发慌。
“我们,从东宫开始搜!”
萧云安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京兆府尹刘正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他嘴唇哆嗦着,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搜……搜东宫?这位安王殿下是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
“王……王爷,您……您可别跟下官开这种玩笑。”刘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着手,腰都快弯到了地上,“东宫乃储君居所,国之重地,岂能……岂能说搜就搜?这……这不合规矩,万万不合规矩啊!”
萧云安操控着轮椅,向前移动了半分,那轮椅滚动的轻微声响,却让刘正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刘大人。”萧云安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本王问你,张启明是不是朝廷钦犯?”
刘正一愣,下意识答道:“是……自然是。”
“捉拿钦犯,是不是你京兆府的职责?”
“是,职责所在,下官万死不辞。”刘正额头已经见了汗。
“那好。”萧云安微微颔首,“本王现在是父皇亲封的钦差,主审此案。钦犯在逃,本钦差亲自督办,协助你京兆府捉拿人犯,合不合规矩?”
“合……合规矩……”刘正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已经预感到了萧云安接下来要说什么。
“既然都合理,都合规矩,那刘大人为何如此惊慌?”萧云安的目光扫过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莫非在刘大人心里,皇兄的东宫,比我大夏的律法还要大?还是说,刘大人认为,钦犯就一定不会藏在东宫?”
这番话,字字诛心。
刘正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连忙摆手,声音都变了调:“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王爷明鉴,下官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萧云安追问。
“只是事关重大,下官……下官做不了主啊!”刘正终于找到了一个救命稻草。
“你做不了主,本王做得了主。”萧云安截断了他的话,“本王说了,本王是协助你。出了任何事,所有责任,由本王一力承担。你,只需奉命行事。”
他转头看向阿影,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
“阿影,传令下去。王府护卫即刻出发,兵分两路。一路协同京兆府官差,前往东宫。另一路,封锁出京的九门!本王要让那张启明,插翅难飞!”
“是!”阿影沉声应道,转身便去传令。
刘正彻底傻眼了。他看着萧云安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位安王,根本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下令!
他这是要把天给捅个窟窿啊!
周围的百姓和暗中观察的各方势力,也都看呆了。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位看似温和无害的废王,一出手,竟是如此雷霆万钧,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当朝太子!
这已经不是暗斗了,这是直接掀了桌子,把战场摆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东宫,崇文殿。
“砰!”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太子萧云启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前来报信的小太监。
“你再说一遍!萧云安那个瘸子,带着京兆府的人,要干什么?”
那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回……回殿下,安王……安王殿下说,要……要协助京兆府,从……从东宫开始,搜查逃犯张启明……”
“混账!”萧云启一脚踹在小太监心口,后者惨叫一声,滚到了一旁。
大太监王振连忙上前,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自己则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劝道:“殿下息怒,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小事?”萧云启猛地回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状若疯虎,“他都带人堵到本宫门口了,你管这叫小事?王振!你是不是觉得本宫这个太子,已经窝囊到任人欺辱的地步了?!”
“奴才不敢!”王振扑通一声跪下,“殿下,安王此举,不过是虚张声势,借题发挥。他料定我们不敢让他搜,所以才敢如此嚣张,想在百姓面前,落您的面子,给您泼脏水!”
萧云启烦躁地来回踱步,额上青筋暴起。
“本宫当然知道他是虚张声势!可现在怎么办?京城半数的人都看着!本宫若是拦着不让他进,岂不是坐实了心里有鬼?可若是真让他进来搜……本宫这张脸,往哪儿搁?我东宫的威严何在?!”
这正是萧云安的阳谋。
一个无法破解的局。
进,是奇耻大辱。不进,是做贼心虚。
王振眼珠一转,凑上前低声道:“殿下,奴才倒有一计。他不是要搜吗?就让他搜!”
萧云启脚步一顿,怀疑地看着他:“你疯了?”
“殿下,您听奴才说。”王振压低了声音,“他要搜,我们就敞开大门让他搜。但是,不能让他轻易地搜。您亲自出去,先将他痛斥一番,摆足储君的架子。然后,就说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配合钦差办案,可以让他进来。但是,东宫是何等地方?岂能容他那些护卫和官差乱闯?只许他萧云安一人,坐着轮椅,由您‘陪同’着,在外面逛一圈。”
王振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如此一来,既彰显了您的大度,又没让他占到半点便宜。他兴师动众而来,最后只落得个自己逛园子的下场,岂不成了全京城的笑话?这叫‘请君入瓮’,再来个‘关门打狗’!到了咱们的地盘,是圆是扁,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萧云启的眼睛亮了起来。
“好!好一个王振!就按你说的办!”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脸上重新恢复了储君的威严和傲慢,“本宫倒要看看,他萧云安一个瘸子,进了本宫的东宫,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从安王府到东宫的这条朱雀大街,今日成了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萧云安的队伍,走得很慢,非常慢。
前面是京兆府的官差鸣锣开道,中间是安王府的护卫,簇拥着萧云安那辆并不华丽的轮椅马车,后面还跟着黑压压一大片京兆府的人马。
整个队伍拉得极长,浩浩荡荡,几乎占据了半条街。
道路两旁,挤满了闻讯而来看热闹的百姓。茶楼酒肆的窗户边,更是探出了一颗颗脑袋,其中不乏各府的探子和朝中的官员。
“天哪,这是什么阵仗?安王爷真的要去搜东宫啊?”
“疯了,真是疯了!一个被废的王爷,竟敢跟太子叫板,这可是咱们大夏朝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嘘!小声点!你没看安王爷现在是钦差大人吗?奉旨办案,太子也得让三分!”
“让三分?我看这架势,是要把太子的脸皮都给扒下来啊!”
议论声中,萧云安坐在马车里,神色平静地看着书。阿影坐在他对面,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主子,您这一招,可是把太子逼到悬崖边上了。”阿影低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兴奋。
萧云安放下书卷,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悬崖?还早着呢。”他浅酌一口,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攒动的人头,“我只是在他那座高墙上,凿开一道裂缝。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东宫,并非固若金汤。太子,也并非不可撼动。”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输赢,而是要从根本上,动摇萧云启的根基。
民心,舆论,便是他投出的第一块石头。
马车缓缓停下。
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王爷,东宫到了。”
萧云安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好戏,开场了。”
他由阿影推出马车,那辆黑色的轮椅,停在了东宫朱红色的高大宫门前。
宫门紧闭,门前两排金甲卫士,手持长戟,面容肃杀。
与这边浩浩荡荡的人马,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刘正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喊话。
“吱呀——”
沉重的宫门,从内打开了。
身着四爪金龙常服的太子萧云启,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而出。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愠怒和威严,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萧云安。
“五弟,你这是何意?”
萧云启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储君的气度,“带着京兆府的人马,将本宫的东宫围得水泄不通,成何体统?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兄?还有没有皇家威严?”
一上来,就是一顶大帽子。
周围的空气,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辆轮椅上。
萧云安抬起头,迎上萧云启的目光,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
“皇兄息怒。臣弟此来,并非是针对皇兄,更不敢冒犯东宫威严。”
他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臣弟奉父皇之命,彻查户部侍郎张启明一案。如今,关键人证张启明从天牢逃脱,下落不明。京兆府全城搜捕,臣弟身为钦差,理应协助。听闻东宫乃京城守卫最森严之地,想来逃犯断不敢藏匿于此。故而,臣弟想从东宫开始,由内而外,进行排查。如此,既能尽快找到钦犯,也能向天下人证明,此事与皇兄无关,还皇兄一个清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自己是“奉旨办案”,又把搜查的动机说成了是“为太子好”,占尽了大义。
萧云启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准备好的一肚子斥责的话,竟被萧云安这番软中带硬的说辞给堵了回去。
他冷哼一声:“一派胡言!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须你来证明清白?萧云安,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辞!本宫问你,你今日,是不是非要搜我东宫不可?”
“皇兄误会了。”萧云安依旧笑着,“不是‘搜’,是‘查’。是协助京兆府,排查逃犯。若是皇兄坦坦荡荡,又何必在乎这一个字眼的区别呢?”
“放肆!”萧云启终于被激怒了,“本宫的东宫,代表的是国之储君的颜面!岂容你带着一群差役随意践踏?没有父皇的圣旨,谁敢踏入东宫一步,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金甲卫士齐齐上前一步,长戟顿地,发出一声整齐的闷响。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刘正吓得腿都软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今天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
就在这时,萧云安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既然皇兄如此不配合,那臣弟也只好如实禀告父皇了。”他转头对身边的书记官说道,“记下来。钦差办案,太子殿下以储君之威,阻挠搜捕,致使钦犯下落不明,案情陷入僵局……”
“你敢!”萧云启目眦欲裂。
“臣弟为何不敢?”萧云安抬眼看他,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为国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父皇教导的。还是说,皇兄认为,你的颜面,比国之大事更重要?”
萧云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他发现,自己完全落入了下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萧云安用“国法”、“圣命”给顶回来。
王振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在萧云启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云启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好!萧云安,算你狠!”他盯着萧云安,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宫今日,就给你这个面子!也给父皇一个交代!你想查,可以!但是,东宫重地,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
他伸手指着萧云安:“只有你!可以进来!本宫亲自‘陪’着你查!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个什么花样来!”
此言一出,王振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周围的人群也是一阵哗然。太子竟然真的让步了?
刘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夹在中间了。
然而,萧云安听完,却摇了摇头。
“皇兄此言差矣。”
萧云启眉头一皱:“又怎么了?”
“臣弟是钦差,刘大人是京兆府尹,我们二人,都是奉命查案的主官。臣弟腿脚不便,许多地方去不了,自然需要刘大人代为查验。所以,要进,也是臣弟与刘大人一同进去。”萧云安不疾不徐地说道。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萧云启,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戏谑。
“当然,为了不惊扰宫中女眷,我们只查外殿,不入后宫。皇兄,意下如何?”
这一下,连王振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本想把萧云安一个人诓进去,搓圆捏扁。没想到,他竟如此谨慎,还要拉上刘正这个京兆府尹当见证人。
萧云启的牙都快咬碎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再拒绝,就真的显得自己心虚了。
“好……好得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刘正!你!跟本宫和安王一起进来!”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向宫内走去,背影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开宫门!”
就在东宫门前上演着这出惊心动魄的对峙时,京城另一处僻静的宅院里,墨渊正擦拭着手中的狼牙刃。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王,都安排好了。我们的人,已经盯住了吏部尚书林如海,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刑部钱侍郎等几处府邸。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立刻就能拿下。”
墨渊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黑衣人又道:“另外,您让查的事情,也有了眉目。我们在张启明藏身的那处宅院附近,发现了一些踪迹。虽然对方处理得很干净,但还是留下了一点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了上去。
墨渊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小撮不起眼的黑色粉末。他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西域火龙砂。”他缓缓说道,“禁军特供的引火之物。”
黑衣人身体一震:“禁军?难道是……”
“去查。”墨渊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查最近一段时间,禁军中,谁领用过火龙砂,用在了何处。尤其是……天牢副统领,陈武。”
“是!”黑衣人领命,身影一闪,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墨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
他的阿安,此刻正在风口浪尖上,与虎狼当面对峙。而他,则要为他,斩断那些藏在暗处的毒牙。
他拿起笔,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一个字。
通往皇宫的路上,萧云安的马车平稳地行驶着。
东宫的那场闹剧,最终以皇帝的一道口谕收场。
“皇上有旨,宣太子殿下、安王殿下,即刻进宫面圣!”
当那名传旨太监的声音响起时,萧云启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解脱。而萧云安,则依旧平静如水。
他知道,真正的战场,要转移到御书房了。
突然,马车轻微地颠簸了一下。
一枚小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车窗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阿影的动作比声音更快,他伸手一抄,便将那枚石子接在了手中。石子上,绑着一个蜡丸。
他捏开蜡丸,取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恭敬地递给萧云安。
萧云安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等。
是墨渊的字迹。
萧云安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个字。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升起,驱散了即将面圣的些许凝重。
他知道,他的狼王,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别急,一切有我。
他将纸条收拢在掌心,看向窗外那越来越近的巍峨宫墙,眼神变得深邃而沉静。
父皇的棋盘,皇兄的怒火,朝臣的算计……
他,等着。
等着墨渊为他送来那把,能够一击致命的,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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