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天香楼的雅间里,茶香已经袅袅升起。
吏部侍郎钱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眼睛瞟着对面的户部主事李源。
“李兄,听说了吗?昨夜天牢那边,闹出天大的动静了。”
李源脸色有些发白,他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
“何止是听说。我那不成器的内侄就在京兆府当差,昨夜被叫去天牢外围守了一宿,回来的时候腿肚子还在打颤。说是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钱丰放下茶杯,神情凝重。
“我听到的版本更吓人。说是二皇子的余孽,纠集了上百号亡命徒,明火执仗地去劫狱,要救那个魏辰!”
“魏辰?”李源一惊,“就是那个朔州来的,被太子殿下亲自下令收押的将军?”
“可不是他么!”钱丰一拍大腿,“听说那位陈总管,太子殿下跟前最得脸的内侍,当场就被乱刀砍死了,死状……啧啧,惨不忍睹。”
李源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茶杯都晃了一下。
“这……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在天子脚下,冲击诏狱,谋害宫人,这是要造反啊!太子殿下那边……”
“太子殿下连夜就赶过去了,据说当场就气得摔了马鞭。”钱丰的声音更低了,“可最离奇的,不是这个。”
“哦?还有更离奇的?”
“是啊。”钱丰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古怪,“据说,那些劫匪本来是要救魏辰的,可那魏辰非但没跟他们走,反而拼死护着陈总管,跟劫匪打了起来,自己也落了一身伤,现在还昏迷不醒,生死不知呢。”
李源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这是什么道理?劫匪救他,他反倒打劫匪?这魏辰……莫不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呢。”钱丰摇了摇头,“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这是二皇子余孽的栽赃嫁祸,有人说魏辰是忠勇无双,还有人说……这里面水深着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
太和殿。
早朝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夏皇帝萧承德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目光扫过阶下百官,最后落在了太子萧云睿的身上。
“太子。”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力。
“天牢之事,你作何解释?”
萧云睿出列,躬身行礼,脸色同样难看。
“回父皇,儿臣失察,致使宵小作乱,惊扰京城,儿臣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萧承德冷笑一声,将手边的一本奏折狠狠掷了下去,“朕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京畿重地,天牢诏狱,被一群叛逆搅得天翻地覆,你这个太子,就是这么替朕分忧的?”
奏折摔在金砖上,发出一声脆响,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萧云睿跪了下去,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
“父皇息怒。儿臣已下令京兆府与禁军联合,全城戒严,搜捕逆贼。请父皇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定会将所有逆党一网打尽,给朝廷一个交代!”
“交代?”萧承德的声音里满是失望,“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晚上了,你抓到哪怕一个活口了吗?除了知道他们自称是『二皇子余孽』,你还查到了什么?”
萧云睿的身体僵了一下,冷汗从额角滑落。
他什么都查不到。
因为那些人本就是萧云庭安排的死士,事成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哪里会留下什么线索。
他明知道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的局,却偏偏无从辩驳。
“儿臣……儿臣无能。”
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储君,朝臣们心思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暗自担忧的,也有冷眼旁观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都察院一名年轻的御史走了出来。
此人身形清瘦,面容刚正,正是御史张镜。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缓和了些许。
“张爱卿,你有何话说?”
张镜手持笏板,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天牢之案,事关重大。冲击诏狱,形同谋逆。臣以为,此事不仅关乎京城治安,更牵涉前朝余孽与党争之嫌,案情复杂,牵连甚广。”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为昭显国法,为正视听,也为防有心之人徇私舞弊,上下其手,臣恳请陛下下旨,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此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还朝堂一个清明!”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三司会审?
这可是只有在动摇国本的大案要案时才会启动的程序。张镜一个区区七品御史,竟敢提出这样的请求?
更重要的是,此案明面上是太子在主理,张镜这么说,岂不是在指责太子可能会“徇私舞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跪在地上的萧云睿。
萧云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镜,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这个张镜,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他怎么敢!
他知道,一旦三司会审,自己对案件的掌控权就会被稀释,到时候各方势力插手,水只会被搅得更浑。
萧云庭,这一定也是你安排的!
他正要开口反驳,龙椅上的皇帝却先说话了。
“嗯……张爱卿言之有理。”
萧承德看着张镜,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太子,你觉得呢?”
萧云睿的心沉了下去。
父皇这是……不信任他了。
他还能说什么?反对?那岂不是坐实了张镜“徇私舞弊”的指控?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儿臣……附议。张御史一心为公,儿臣佩服。”
“好。”萧承德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准奏。此案即日起,由三司会审。太子,你仍为此案主官,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从旁协助。张镜……”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张镜身上。
“你既有此心,便也参与其中,多听多看,协助办案吧。”
张镜叩首谢恩。
“臣,遵旨!”
……
朔州,王府。
萧云庭执黑子,拓跋烈执白子,两人正在棋盘上厮杀。
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就摆在棋盘边。
拓跋烈看了一眼信,又看了看悠然落子的萧云庭,忍不住开口。
“你就这么肯定,那个叫张镜的,能顶得住压力?”
萧云庭落下黑子,封死了白子的一大片去路。
“他不需要顶。他只需要把火点起来,自然会有人替他添柴。”
拓跋烈皱眉,显然对这种弯弯绕绕的权谋不太理解。
“我不懂。你费这么大劲,又是劫狱,又是安排人上奏,不就是为了救那个魏辰吗?直接派人把他弄出来,带回朔州,不是更简单?”
萧云庭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救他回来,然后呢?让他当个逃犯,一辈子躲躲藏藏?那我这颗好不容易安插进京城的棋子,不就废了?”
他看着拓跋烈,眼神深邃。
“我要的,不是救他一个人。我要的,是借着这件事,在京城那潭死水里,扔下一块巨石,让所有人都乱起来。”
“乱起来?”
“对,乱起来。”萧云庭的指尖在棋盘上轻轻敲击,“太子想安安稳稳地除掉魏辰,我就偏要让他死不了,还要让他变成一个烫手的『英雄』。太子想把事情压下去,我就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他拿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的另一处。
“太子党羽众多,根深蒂固。我的人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就必须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功劳,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天牢案,就是我送给张镜的晋身之阶。”
拓跋烈看着棋盘,又看看萧云庭,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
“你们中原人,心思真多。打仗就打仗,哪来这么多算计。”
“战场上的厮杀,是勇力之争。而朝堂上的厮杀,是人心之争。”萧云庭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拓跋,未来我们要面对的敌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和复杂。你不仅要学会如何统领你的狼群,也要学会看懂人心的棋局。”
拓跋烈沉默了片刻,拿起一颗白子,重重地落了下去。
“我学。只要是跟你学的,我都学。”
萧云庭看着他,笑了。
……
东宫。
“砰!”
一个名贵的青瓷花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萧云睿胸口剧烈起伏,面色铁青。
“张镜!好一个张镜!本宫真是小看他了!”
几名心腹谋士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一名谋士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息怒。如今三司会审已成定局,当务之急,是该思考如何应对。”
“应对?如何应对!”萧云睿怒吼道,“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二皇子余孽』,你让本宫去哪里查?这分明就是萧云庭给本宫设的套!他就是要让本宫在父皇面前出丑,让本宫威信扫地!”
另一名谋士说道:“殿下,事已至此,愤怒无用。既然查不到,那我们就……造一个出来。”
萧云睿猛地回头看他。
“什么意思?”
那谋士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殿下,张镜不是想把水搅浑吗?那我们就比他搅得更浑!他不是暗示此案与党争有关吗?那我们就顺着他的话,把这件事做实!”
他压低声音。
“朝中那几位,比如兵部尚书,吏部侍郎,素来与殿下不睦。我们大可以制造一些『证据』,将这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去。就说他们才是幕后主使,意图栽赃嫁祸于殿下,削弱储君,动摇国本!”
萧云睿的眼睛亮了起来。
对啊!
他查不出萧云庭的人,但他可以借这个机会,铲除自己的政敌!
“如此一来,我们既可以尽快结案,给陛下一个交代,又能除掉心腹大患,一举两得!”谋士继续说道,“至于那个张镜,不过是个言官,没有实权,等我们解决了其他人,再回头收拾他,易如反掌!”
萧云睿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好……好一招顺水推舟,借刀杀人!”
他踱了几步,停了下来。
“就这么办!你们立刻去安排,把『证据』做得天衣无缝。本宫要让那些老家伙知道,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一场针对朝中重臣的清洗,就在东宫的密谋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
数日后,御书房。
皇帝萧承德看着手中的奏报,眉头紧锁。
短短几天,天牢案的调查急转直下。兵部尚书被参结交边将,图谋不轨;吏部侍郎被揭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各种“证据”接连不断地被呈上来,都指向这些人是“二皇子余孽”的幕后金主。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太监通报道。
“让他进来。”
萧云睿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萧承德放下奏报,“你查的案子,有结果了?”
“是,父皇。”萧云睿呈上一份奏折,“经过儿臣与三司官员的日夜追查,幕后主使已然浮出水面。兵部尚书王崇、吏部侍郎钱丰等人,勾结前朝逆党,意图不轨,此次天牢之案,便是他们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栽赃儿臣,扰乱朝纲!”
萧承德看着奏折,面无表情。
“证据确凿吗?”
“铁证如山!”
萧承德沉默了许久,久到萧云睿的心里都有些发毛。
“你办的很好。”皇帝缓缓开口,“只是,手段酷烈了些。朕要的是一个真相,不是一场党争。”
萧云睿心中一凛。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
“行了。”萧承德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此事就到此为止吧。相关人等,交由大理寺依法处置。”
“是。”
萧云睿心中松了口气,只要能结案,父皇的几句敲打,算不了什么。
“对了,”皇帝忽然又开口,“那个叫张镜的御史,朕看了他这几日的案情陈奏,条理清晰,见解独到,是个难得的干才。”
萧云睿的心又提了起来。
“父皇的意思是……”
“你一个人主理此案,难免有疏漏。就让张镜做个副使,协助你处理后续事宜吧。”萧承德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太子,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身边多一些不同的声音,不是坏事。”
萧云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让张镜做副使?
这不等于是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吗?父皇这是在敲打他,更是在削他的权!
他想反驳,却在对上皇帝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时,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儿臣……遵旨。”
从御书房出来,萧云睿的拳头在袖中握得咯咯作响。
他不仅没能弄死魏辰,没能压下风波,反而被萧云庭借力打力,把一颗钉子,名正言顺地楔入了他的身边。
他输了这一局。
输得彻头彻尾。
……
东宫卫率严密看守的别院内。
魏辰靠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了太医最好的处理,正在缓慢愈合。
一名东宫卫率的统领走了进来,对他还算客气。
“魏将军,太子殿下有令,您抵抗叛逆有功,但伤势未愈,还需好生静养。从今日起,您的饮食起居,将由太医院的刘院判亲自照料。”
魏辰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有劳了。”
那统领走后,一名提着药箱的老太医走了进来,正是刘院判。
刘院判屏退左右,关上房门,然后从药箱的夹层里,取出了一枚小小的蜡丸。
他将蜡丸递给魏辰。
“这是『药师』让我转交的。七殿下说,下一步,该轮到网里的鱼,自己跳出来了。”
魏辰接过蜡丸,捏碎,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
看完纸条,他将其放入茶水中化掉。
他的脸上,露出了进入京城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告诉殿下,鱼饵已经备好,随时可以下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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