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豆儿那一声尖叫，凄厉得像一柄冰锥，瞬间刺穿了登仙楼二楼的死寂。
声音穿透了楼板，直直地扎进楼下那一颗颗悬着的心里。
“砰砰砰——”
楼下，瞬间炸开了锅。
一阵杂乱到几近失控的脚步声，如同骤雨砸向芭蕉，疯狂地朝着楼梯口涌来。
陈玄正竭力压制着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狂暴灵力。
五脏六腑仿佛被投入了烧红的铁块，每一条经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抬起头，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骇人的苍白。
他看着那个吓得缩在墙角，抖如筛糠的小丫头，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镇定之力，穿透了炒豆儿满心的恐惧。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转身。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影，如同一滴融入水中的墨，悄无声息地，凭空淡去，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一时刻，二楼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贾宝玉一马当先，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惊骇。
探春紧随其后，一双凤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厉色与慌张。
惜春也跟了上来，那张素来冷漠的小脸上，竟也透着一丝紧绷。
三人冲进屋子。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炒豆儿那张被泪水与恐惧糊满了的小脸。
仙师不见了。
他们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目光急急地扫过，随即，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榻前。
一滩血。
殷红，刺目，像一朵开在青石地上的，绝望的死亡之花。
而在那血迹旁边，林黛玉静静地躺在坐榻上，盖着锦被，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啊……”
跟在最后，本就胆怯的迎春，只看到那滩血，便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
她眼皮一翻，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
丫鬟们一阵手忙脚乱的惊呼，总算将她扶住，可场面已是乱上加乱。
其余人都愣在了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贾宝玉，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林妹妹！”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疯了一样扑过去。
他以为林黛玉真的被那个所谓的仙师，给拆了。
他不敢去看，只顾得上趴在榻边，抓住那冰凉的被角，哭得肝肠寸断。
“你这个混账道士！我饶不了你！饶不了你！”
“林妹妹，你醒醒啊林妹妹！”
他哭得涕泪横流，毫无章法，只知道一遍遍地喊着，仿佛要把自己的心都呕出来。
探春也被眼前这景象骇得心胆俱裂。
可她到底是探春。
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强韧，让她在极致的慌乱中，强行逼着自己去看，去想。
她一把抓住宝玉还在捶打床沿的胳膊，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
“二哥哥，你先别哭了！”
“你仔细看看！”
宝玉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一个劲儿地挣扎，哭嚎。
“你让我看什么！林妹妹她……她都被那妖道害了！”
探春见他如此，心中又急又气，手上猛地加了力气，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看她的脸！”
这一声吼，总算让宝玉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他含着满眼的泪，颤抖着，终于将目光，从那滩血迹，移到了林黛玉的脸上。
这一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榻上的人，面色虽有些苍白，却并非死人的灰败。
反而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与平和。
她的眉头舒展着，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胸口，随着那均匀绵长的呼吸，正一起一伏。
这……
这哪里是被害了的样子？
这分明是，睡得极沉，极香。
宝玉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张着嘴，泪水还挂在脸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探春见他终于安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惜春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没有哭，也没有慌。
她的目光，从地上的血，到宝玉的痴傻，最后落在了林黛玉那张恬静的睡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旁人无法读懂的困惑。
众人总算是从那几乎要被溺毙的恐惧中，挣扎着探出了头。
林妹妹没事。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的心，都重重地落回了腔子里。
可紧接着，一个更大的，更诡异的疑团，又将他们牢牢攫住。
既然林妹妹没事，那地上这滩触目惊心的血，是谁的？
那个仙师呢？
他又去了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转向了屋角那个唯一的身影。
炒豆儿。
小丫头还靠着墙，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看着这满屋子的主子，看着他们投来的，或审视，或急切，或惊疑的目光，只觉得天旋地转。
探春定了定神，上前一步。
她的声音，压抑着惊涛骇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炒豆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探春那句话，像一枚钉子，楔入满室的死寂。
可炒豆儿却像是没听见。
她的魂，仿佛还停留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
眼前不是三姑娘那张焦急的脸，也不是宝二爷那涕泪横流的狼狈模样。
只有那片青石地板。
地板上，仙师那口刺目的血，正无声地蔓延，像一朵盛开的红莲，妖异又绝望。
仙师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那双依旧平静却染上了一丝痛楚的眼，还有他转身消失前，那个轻轻摇头的动作。
每一个画面，都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脑子里，烫得她浑身发抖，连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
天塌了。
她的天，真的塌了。
“炒豆儿！”
一双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起来。
那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摇散架。
混沌的视线，终于重新聚焦。
是探春。
三姑娘一双凤眸里，此刻没有了平日的从容镇定，只剩下滔天的惊疑与骇然，死死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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