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芳园内,秋意渐浓。
几株残菊尚在风中摇曳,芙蓉花却开得正好,一团团,一簇簇,给这萧瑟秋景添了几分艳色。
炒豆儿在前头引路,小小的身影在宽阔的园路间显得有些单薄。
她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缓步而行的陈玄,见这位仙师只是负手而行,目光随意地扫过四周的景致,似乎真的只是出来散散心。
陈玄的步履不疾不徐,看似漫无目的。
实则他的神识早已如一张无形的细网,铺散开来,精准地捕捉着那股萦绕着死气的独特气息。
那气息,正是属于秦可卿的。
它时远时近,如同一缕游丝,在园中蜿蜒。
“仙师,前面那片湖叫作凝曦湖,湖心有个小亭子,夏天的时候最是凉快。”
炒豆儿指着不远处,那里果然有一片碧波,湖上架着九曲回廊,通向湖心的一座小巧玲珑的八角亭。
陈玄的目光在那亭子上一掠而过。
他感应到秦可卿的气息,正不疾不徐地朝着那个方向移动。
“嗯,便去那亭中坐坐吧。”
他语气平淡,仿佛是临时起意。
炒豆儿自然没有异议,连忙引着陈玄踏上了通往湖心亭的回廊。
廊下的湖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悠然摆尾,偶尔有落叶飘在水面,荡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亭子不大,四面通透,红漆柱子,飞檐翘角,倒也雅致。
亭内设了石桌石凳,打扫得颇为干净。
陈玄在石凳上坐下,目光投向湖面,神色宁静,仿佛真的只是在欣赏这园中秋色。
炒豆儿乖巧地站在他身后,不敢多言。
她心中暗自嘀咕,这位仙师的心思,可真是难猜。
不多时,回廊的另一端,果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几道身影袅袅娜娜地行来。
为首的,正是秦可卿。
她今日换了一件月白色的素绫褙子,下面是水绿色撒花长裙,头上依旧是松松的髻,只簪了几朵小小的珠花,更显得她面容苍白,眉宇间的愁绪也愈发浓了几分。
她身旁跟着两个丫鬟,一个略年长些,神色沉稳,另一个则年纪尚轻,眉眼间透着几分活泼。
秦可卿显然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旁人,尤其还是昨日才见过的那位陈玄仙师。
她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平和。
“仙师也在此处赏景?”
她走近亭子,盈盈一礼,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这湖上的秋风。
陈玄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秦姑娘。”
他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却也并无失礼之处。
此言一出,亭内亭外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秦可卿身后的那个小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约觉得这位仙师忒没眼力见儿,竟称呼自家奶奶为“姑娘”。
她连忙低下头,用帕子捂住了嘴,肩膀却还在微微耸动。
炒豆儿站在陈玄身后,小脸一绷,大眼睛立刻瞪向那个偷笑的丫鬟,还飞快地做了个小小的鬼脸,仿佛在说:“不许笑我们仙师!”
秦可卿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
她嫁入贾府已有些时日,这“秦姑娘”的称呼,着实有些……唐突了。
但对方是父亲贾敬都奉若上宾的仙师,她也不好当面纠正,只得将那份异样压在心底,勉强笑道:“仙师安好。”
陈玄仿佛未曾察觉这其中的波澜,神色依旧平静。
“此地景致尚可,只是秋意萧瑟,未免添了几分愁绪。”
他目光再次投向湖面,语气似有若无。
秦可卿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这位仙师,倒像是看透了她几分心事。
她素日里虽在人前强颜欢笑,周旋应对,但独处之时,那份莫名的忧愁与病痛总是如影随形。
“仙师说的是。”
她轻声附和,眼波中那抹愁云似乎又浓了几分。
“人生在世,诸多烦恼,皆由心生。心若不为外物所扰,愁绪又从何而来?”
陈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秦可卿耳中。
秦可卿默然。
这话听来简单,真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她身处这富贵荣华的宁国府,看似风光无限,内心的苦楚与隐忧,又有谁能真正知晓?
“仙师道法高深,所言极是,只是凡夫俗子,总难免被俗世牵绊。”
她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陈玄看了她一眼,在她眉心那团若有若无的死气上稍作停留。
此女元阴未泄,仍是处子之身。
这在已嫁为人妇的她身上,显得极不寻常。
再联想到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病容与郁气,以及那命格中显露的单薄与早夭之相,陈玄心中已有了几分了然。
这宁国府,果然是藏污纳垢之地。
这如花似玉的女子,怕是身不由己,困于樊笼。
“贫道观姑娘面带郁色,似有心结难解。”
陈玄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
“若有烦忧,不妨说与贫道听听。贫道虽非解语之人,或许能为姑娘稍作开解。”
秦可卿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与感激。
这位仙师,虽然看起来清冷,却似乎……并无恶意。
只是,她的心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柔婉。
“多谢仙师美意。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恙,不值一提,不敢劳仙师费心。”
她顿了顿,又道:“妾身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就不多打扰仙师雅兴了。”
说罢,她再次敛衽一礼,便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那娉婷的身影,在秋日的斜阳下,显得愈发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一般。
陈玄目送她远去,直至那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亭中又恢复了安静。
炒豆儿憋了半天,见秦可卿一走,终于忍不住开口。
“仙师,您……您为何称呼蓉大奶奶为‘秦姑娘’呀?”
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都是好奇。
“我们府里,成了亲的奶奶们,都是称呼奶奶,或是太太的。您这样叫,方才蓉大奶奶的丫鬟都笑了呢!”
陈玄收回目光,神色淡然。
“称呼而已,何必拘泥。”
他自然不会对一个小丫头解释其中深意。
秦可卿的元阴未失,在他眼中,与未嫁女子无异。
这句“秦姑娘”,既是点明了她的真实状态,或许也存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试探。
炒豆儿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仙师的心思,果然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明白的。
不过,她瞧着方才蓉大奶奶的神情,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
这位仙师,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仙师,那咱们还在这儿坐着吗?还是去别处逛逛?”
炒豆儿问道。
陈玄站起身,拂了拂道袍。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回登仙阁。”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对秦可卿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位身陷泥沼,命不久矣的绝代佳人,或许正是他扭转贾府气运的关键一环。
只是,这其中的因果纠缠,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那幽深庭院里隐藏的秘密,以及秦可卿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死气,都昭示着前路的艰难。
想起适才观秦可卿印台,那昨日还没有的一抹晦暗。
陈玄眉头皱了皱,看来近日必有一番波折。
“是,仙师。”
炒豆儿连忙应下,跟在陈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湖心小亭,朝着登仙阁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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