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的马车早已候在玄真观山门外,比之贾敬平日所乘更为宽敞华丽。
贾敬亲自打了车帘,躬身请陈玄上车,那份小心翼翼,倒让车夫与随行的小厮们暗自咋舌。
这位平日里对万事不萦于怀的老爷,今日竟对一个年轻道人恭敬至此。
一路无话,马车穿过京师繁华,直入宁荣街。
宁国府门前,早已聚了些管事仆役,见自家老爷陪着一位年轻道人前来,皆是面露惊异。
贾敬却是不理会旁人目光,径直引着陈玄往里走。
穿堂过厅,绕过几处亭台楼阁,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精致的三层小楼立于园中一隅,匾额上书“登仙阁”三字,笔力遒劲。
此阁位置极妙,毗邻会芳园,另一侧为逗蜂轩及天香楼,皆是园中景致热闹之处,偏这登仙阁独占一角清幽,周围翠竹环绕,花木扶疏,倒也雅致。
阁楼前,宁国府一干主子早已候着。
为首的正是贾敬之子,如今宁国府的当家人贾珍。
他身着宝蓝绸袍,面皮白净,眉眼间却带着几分被酒色掏空似的浮躁。
贾珍身后,是他的继室尤氏,穿着石青色比甲,神色间带着几分小心与局促。
再后便是贾珍之子贾蓉,尚是少年模样,一身新衣,眼神里透着好奇与一丝不以为然。
贾蓉身侧,立着一位年轻妇人。
她身着藕荷色绫袄,浅黄绫裙,头上松松挽着个髻,插着几支珠翠,身姿袅娜,容貌极盛。
只是那张明艳的面庞上,眉尖若蹙,眼波含愁,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病态与忧郁。
此人正是贾蓉之妻,秦可卿。
“老爷。”
贾珍等人见贾敬引着陈玄过来,连忙上前请安。
贾敬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满面春风地对陈玄道:“仙师,此处便是登仙阁,乃是府中最为清净雅洁之所,仙师看可还满意?”
陈玄目光扫过四周,点了点头。
“不错。”
这登仙阁确实不错,灵气也比别处略浓郁些,想来是贾府龙气汇聚之地。
贾敬得了这句“不错”,已是喜不自胜,连忙转身对贾珍等人道:“这位是陈玄仙师,乃是真正的有道高人!从今日起,仙师便在府中登仙阁清修。尔等务必以上宾之礼相待,不得有丝毫怠慢!仙师若有任何吩咐,便如我亲口所言,若有违逆,休怪家法无情!”
此言一出,贾珍等人皆是一惊。
贾珍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他素知父亲痴迷丹道,这些年不知被多少江湖术士哄骗了去,府中上下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今日这位,如此年轻,竟能让父亲这般郑重其事,甚至说出“仙师所言便如我言”这等话来,倒让他有些意外。
莫非这小子真有几分本事?
尤氏更是吓得心头一跳。
她掌管宁府内务,最是知道贾敬这话的分量。
这位仙师若真有什么喜好差遣,自己可得小心伺候,万不能出了差错。
贾蓉则是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又来一个骗吃骗喝的。”
他可见过不少被奉为上宾的“高人”,最后哪个不是灰溜溜地走了?
唯有秦可卿,一双美目只是静静地打量着陈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年轻道人,气质确实与众不同,不似那些装神弄鬼的方士。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场面有些微妙的安静。
贾敬见状,面色一沉。
“怎么?我的话你们没听清?”
贾珍连忙躬身道:“听清了。老爷放心,儿子定会好生招待仙师,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他心中虽有疑虑,但父亲积威甚重,他也不敢当面顶撞。
“哼,谅你也不敢!”
贾敬冷哼一声,正待再说些什么。
陈玄却在此时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平淡。
“不必如此。”
“贫道此来,只为借贵府一方宝地清修,不愿过多叨扰。诸位日常起居,一切照旧便可,无需特意关照。”
他这话一出,贾珍等人倒是松了口气。
这位仙师,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喜欢摆谱拿乔的。
贾敬却急了。
“仙师,这如何使得?您大驾光临,弟子若招待不周,岂非罪过?”
他恨不得日夜随侍在陈玄身侧,聆听教诲,哪里肯让陈玄如此“低调”?
“弟子愿随侍仙师左右,为仙师护法。”
贾敬一脸诚恳。
陈玄看了他一眼。
“贫道清修,喜静。你若真有向道之心,便回玄真观,好生修习我传你的吐纳法门,清除体内丹毒,稳固根基,方是正途。”
贾敬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但仙师之命,他不敢不从。
“是,弟子遵命。弟子这就回观中静修,只是……”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贾珍等人。
“仙师在此,你们须得将仙师当做我一般敬重!每日膳食、用度,皆要用上造之物,若有短缺,我唯你们是问!”
贾珍苦笑着应了。
“是,老爷教训的是。”
陈玄微微皱眉,却也未再多言。
他知贾敬执念深重,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
贾敬又絮絮叨叨嘱咐了半晌,这才对陈玄道:“仙师,弟子先给您引见一下家中晚辈。”
他指着贾珍。
“这是劣子贾珍。”
又指着尤氏。
“这是珍儿媳妇尤氏。”
再指着贾蓉。
“这是孙儿贾蓉。”
贾珍、尤氏、贾蓉一一上前给陈玄行礼,口称“见过仙师”。
陈玄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和,并无太多表示。
贾敬最后才指着秦可卿,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这是蓉儿媳妇,孙媳秦氏,小名可卿。”
秦可卿敛衽一礼,声音轻柔如羽。
“可卿见过仙师。”
她抬眸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不经意间与陈玄的目光对上。
陈玄的眼神依旧沉静如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只是在她眉宇间那抹若有若无的轻愁上,略作停留。
此女容貌确是极盛,堪称人间绝色,身姿袅娜间自有一股风流婉转。
只是那份鲜妍之中,透着一股子不胜春寒的病态,仿佛一朵开到极致,却已隐隐预示凋零的牡丹。
“嗯。”
陈玄淡淡应了一声,便移开了目光。
秦可卿心中微微一动。
这位仙师的眼神,清澈得不带一丝杂念,不像府里那些男子,看她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别的意味。
被他这样一看,秦可卿反倒觉得有些莫名的安定。
贾敬见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去。
“仙师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下人,弟子在玄真观静候仙师佳音。”
说罢,又对贾珍等人横了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贾敬一走,登仙阁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贾珍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
“仙师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先请入阁中歇息。改日我等再为仙师接风洗尘。”
陈玄道:“不必铺张,贫道清修之人,一切从简即可。”
尤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补充:“仙师放心,饮食起居一应物品,妾身都已着人按上好的预备了,断不敢有丝毫疏忽。”
陈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举步向登仙阁内走去。
贾珍等人送到阁楼门口,便也识趣地告退了。
偌大的登仙阁,一时只剩下陈玄一人。
他缓步走上二楼,推开一扇窗。
窗外是宁国府的精致园景,亭台楼阁,花木扶疏,远处隐隐传来丝竹之声,人间富贵繁华,尽收眼底。
陈玄的目光却投向了更远的天际。
师傅说,红楼一梦,镜花水月,他此番入世,名为历练,实为渡劫。
这贾府,便是他的劫数所在。
而那秦可卿……
陈玄的脑海中,闪过方才那张绝美却带着病容的脸。
此女眉宇间郁气缠绕,命格亦显单薄,似是红颜薄命之相。
师傅要他扭转贾府气运,这秦可卿,怕也是其中一个关键。
只是,天命有常,这白茫茫一片的结局,又岂是轻易能够扭转的?
他微微摇头,盘膝坐下,开始每日的修行功课。
无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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