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根烧红的铁针，扎在岳王庙的琉璃瓦上。偏殿的穿堂风卷着雨腥气灌进来，香案上的残烛被吹得剧烈摇晃，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积灰的地砖上，转瞬被从梁上渗下的雨水浇灭，腾起一缕带着霉味的青烟。
梁山伯跪在冰凉的青砖上，指腹按在孝娥金板拓片的纹路里。拓片是他前夜在良渚库房连夜拓的，纸页还带着紫外线灯的淡紫余温，边缘的焦痕与地砖缝里的青苔莫名咬合。他数着叩击的次数，指尖的薄茧蹭过砖面的凹痕 —— 那是八百年前香客跪拜磨出的洼，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烫。
“咚、咚、咚……”
叩击声混在暴雨里，像某种远古的密码在唤醒沉睡的地脉。前六块砖只发出沉闷的回响，直到第七下叩在 “精忠报国” 碑座西侧的第三块砖上，指腹突然传来一阵空落的震颤。
“咔 ——”
砖缝里渗出暗褐色的水，混着香灰凝成泥。梁山伯伸手抠住砖沿，猛地一掀 —— 砖底的暗格像只睁开的眼，里面卧着半枚鎏金虎符。符身布满细密的冰裂纹，像冻住的浪，鎏金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青铜胎，胎上还沾着几星暗红的锈 —— 不是铜锈，是血，干了八百年仍带着铁腥味的血。
他指尖刚触到虎符，符身突然迸出一道金纹。裂纹顺着 “岳” 字的笔画蔓延，发出 “咔啦” 的脆响，像有人在耳边掰断青铜。
【检测到火属性历史污染，坐标：岳王庙偏殿。清理程序启动，优先级 a】
机械音毫无温度地炸在脑壳里，像时空钱庄的算珠碾过神经。梁山伯抬头时，正看见偏殿门口的秦桧跪像动了 —— 那双石质的眼窝突然亮起红光，眼白处浮现细密的齿轮齿痕，转动时发出钟表发条崩紧的 “咯吱” 声。
“嗖！”
两道赤金锁链从跪像眼眶里射出，链节上的 “莫须有” 三个字闪着冷光。锁链划破雨幕的瞬间，空气里飘来时空钱庄特有的金属锈味，链尖带着破空的锐啸，直扑梁山伯手中的虎符。
“英台！”
祝英台从香案后翻出来时，腕间的契约符文正烧得发烫。她扑过来的势头太急，发间的雨水甩在香案上，溅起的水珠落在香炉里，竟被残烬的余温瞬间蒸成白雾。“按住它！” 她嘶吼着拽过梁山伯的手，将那半枚虎符死死按进香炉的灰里。
炉灰突然炸开。
不是四散的粉末，是凝聚成队的战马虚影。枣红色的马身裹着硝烟，马背上的甲胄闪着残破的银光，为首那匹的额间烙印着 “岳” 字，嘶鸣声震得偏殿的窗棂嗡嗡作响。那是岳家军的战魂，是被十二道金牌锁在历史里的铁骨，此刻从香灰里挣出来，鼻孔喷出的白气在雨雾中凝成 “还我河山” 四个虚影。
“您当年被金牌锁住，” 祝英台的声音混着雨声发颤，指腹按在虎符的断裂处，那里的鎏金正顺着她的掌心发烫，“今天我们用火熔了这锁！”
虎符突然剧烈震动。断裂处的青铜像活了般蠕动，鎏金层成片剥落，化作金液顺着她的指缝淌进香炉。金液触到香灰的刹那，“腾” 地燃起青蓝色的火焰 —— 不是凡火，是孝娥刻金板时溅出的火星，是岳飞在风波亭咽下的最后一口气，是被神族记在账簿上、标着 “火属性废料” 的冤屈。
青焰顺着赤金锁链往上爬。
“莫须有” 三个字在火中扭曲，链节发出 “滋滋” 的灼烧声，像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链子里挣扎。那是被这三个字锁住的忠魂在嘶吼：是岳家军将士未说完的遗言，是岭南瘴气里孝娥咳的血，是八百年间每个为 “莫须有” 落泪的人的不甘。
秦桧跪像的齿轮转得更快了，眼窝的红光越来越亮。它试图收回锁链，却发现金链已被青焰焊死在香炉里，链尾的 “莫须有” 正被火焰啃噬成焦黑的碎屑。更骇人的是跪像的基座 —— 原本刻着 “罪臣秦桧” 的石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嵌着的青铜板，板上的神族批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谎言能量转化率：92% → 81% → 65%...】
“看！” 梁山伯指着青铜板，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看见金液在锁链上凝成细小的符文，那是祝英台腕间契约的纹路，此刻正顺着火焰往跪像爬，像无数细小的藤蔓在勒紧这具由谎言构成的躯壳。
香炉里的战马虚影突然集体人立而起。为首的那匹猛地向前一蹿，前蹄踏在跪像的头顶，石质的发髻应声碎裂。碎石中滚出几枚锈迹斑斑的算珠，算珠上的 “金性契约” 符文刚接触到青焰，就瞬间熔成了铁水 —— 那是时空钱庄用来计算 “冤屈价值” 的工具，此刻在战魂之火里原形毕露。
【警告！谎言能量流失速率异常！剩余 47%...】
神族的机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青铜板上的数字还在下跌，而虎符化作的金液已顺着锁链爬至跪像眼眶，火焰舔舐齿轮的地方，竟渗出暗红色的液珠 —— 不是油，是血，与虎符残锈同味的血，是被这尊石像镇压了八百年的、属于岳飞的血。
“轰！”
青焰突然炸开。
金液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锁链，“莫须有” 三个字化作漫天星火。秦桧跪像的眼眶里喷出黑烟，齿轮卡死的 “咔咔” 声像濒死的哀鸣，基座的青铜板最后跳了下数字 ——【剩余 47%】，随后便被火焰烧成了黑炭。
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
祝英台松开手时，香炉里的金液已凝成半枚新的虎符，断裂处的青铜上，竟浮现出另一半符身的虚影。梁山伯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掌心多了道烫痕，形状正是 “岳” 字的最后一笔，与祝英台腕间符文的某个转角完美契合。
偏殿外的雨幕中，隐约传来战马远去的嘶鸣。那声音不像消散，更像奔赴 —— 奔赴某个需要火的地方，某个还困着 “莫须有” 的角落。
香案上的残烛终于稳住了。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那半枚新虎符上，鎏金表面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像极了八百年前，孝娥伏在案前，为岳飞刻下昭雪金板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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