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香料仓库内,悲愤的誓言余音未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烟尘与香料混合的刺鼻气味,更压得人喘不过气。
任辛眼中的血色与疯狂稍稍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痛苦与迷茫。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目光空洞地望着摇曳的灯焰,喃喃开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她推开我前…最后对我说…‘阿辛,走吧…好好活着…一定要…一定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句话,与那冲天而起的烈焰、那绝望又解脱的眼神一起,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昭节皇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惦念着她的孤苦,希望她能有寻常女子的幸福。
凌尘闻言,眉头紧紧蹙起。他看着任辛此刻失魂落魄、全然被悲痛与仇恨驱动的状态,心中警铃大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任辛,你冷静听我说。”他的声音沉稳,试图拉回她的理智,“皇后娘娘此言,或许是出于对你的关怀。但此刻,这绝非重点!重点是这场大火背后的阴谋!”
他目光锐利如刀,字句清晰:“一个能调动宫中守卫、布置替身、精准纵火并迅速将弑后罪名扣在你头上的人,其能量和地位,远超你我想象!二皇子李镇业或许参与其中,但他绝无可能独自完成这一切!能在皇宫内庭如此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
凌尘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唯有至高无上的那一位!”
皇帝!
只有皇帝,才能如此轻易地控制中宫,布置替身,调动那些冷硬的陌生侍卫,并最终用一场“意外”大火完美掩盖所有痕迹,甚至顺势将最大的威胁————任辛——打成钦犯!
这是一个涉及最高权力的、冰冷彻骨的阴谋!皇后或许是发现了二皇子与褚国勾结的实证,触动了皇帝的核心利益,甚至可能威胁到了皇帝的权力平衡,才招致了这场杀身之祸!
“任辛,听我一句劝,”凌尘的语气近乎恳切,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事水太深,太危险!这已非简单的仇杀或政斗,这是漩涡的中心,是足以碾碎一切的龙潭虎穴!你现在势单力薄,还被全城通缉,如何去查?如何去对抗那九五之尊?”
他上前一步,试图让她看清现实的残酷:“我们现在最该做的,是立刻想办法离开安阳!保全自身,从长计议!而不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然而,凌尘理性至上的分析,听在刚刚经历锥心之痛、满心只想复仇的任辛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甚至…冰冷。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刚刚褪去的血色再次汹涌而上,带着一种被误解、被轻视的愤怒:“离开?从长计议?”
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讥诮与悲凉:“凌尘!死的不是与你无关的人!那是昭节皇后!是待我如亲妹、予我信任、给我温暖的人!她在我眼前被活活烧死!她临死前还在盼我能安稳度日!”
任辛挣扎着站起,伤口因激动而再次渗出血迹,她却浑然不顾,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凌尘:“你根本不明白!这不只是仇恨,这是责任!是她用命换我活下来的责任!我若就此龟缩逃离,苟且偷生,我任辛还配为人吗?!我如何对得起娘娘最后的嘱托?!”
“那嘱托是让你好好活着!”凌尘也提高了音量,试图压过她的情绪,“不是让你去送死!你现在去查,就是正中对方下怀,就是自投罗网!”
“那难道就让她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让真凶逍遥法外,继续高高在上吗?!”任辛厉声反驳,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烟灰,留下狼狈的痕迹,“凌尘,你总是如此冷静!如此权衡利弊!可有些事,不是用利弊能衡量的!”
她指着自己心口,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颤抖:“我这里…过不去!我若不为她讨回这个公道,我余生都将在噩梦中度过!活着?那样的活着,与行尸走肉何异?!”
两人激烈地争执起来,一个基于现代思维理性分析,极力规避风险;一个被深厚情感与江湖道义驱动,誓要复仇雪恨。不同的成长背景、不同的价值观在此刻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鹫儿站在一旁,看着几乎要吵起来的两人,脸色苍白,手足无措。他理解凌尘的担忧,那担忧无比现实且致命;但他更理解师父的痛苦与决绝,那种情感炽烈得足以焚毁一切。
仓库内陷入僵持,只剩下任辛压抑的喘息和灯花噼啪爆开的细微声响。
最终,任辛猛地别过头,不再看凌尘,声音冰冷而决绝,带着一丝深深的失望:
“道不同,不相为谋。凌尘,你若怕受牵连,现在便可带着鹫儿离开。我任辛的仇,我自己报!纵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撕开那重重黑幕,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一副肮脏心肠!”
话语如冰,斩断了合作的可能。
凌尘看着她倔强而孤绝的背影,知道再劝无用。一股无力感席卷了他。他明白,自此之后,他们三人恐怕要走上一条更加艰难、甚至可能分道扬镳的道路。
复仇的火焰已经点燃,而安阳城,即将迎来真正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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