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深处,水牢。
这里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阴冷和黑暗。污浊发臭的积水没过胸口,冰冷刺骨,浸泡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持续的寒意。空气湿重粘腻,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某种无法言说的腐败气息。偶尔有硕大的老鼠在附近游过,发出窸窣的声响,或是贪婪地啃噬着什么。
任辛被沉重的特制镣铐锁在石壁上,半个身子浸在冰冷的水中。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嘴唇因失血和寒冷呈现出青紫色。肋下的伤口在污水浸泡下已经发炎肿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高热一阵阵袭来,让她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
但她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或求饶。
几天里,她经历了数轮审讯。来的有时是庞大珰那尖细阴毒的嗓音,有时是龙镶卫那些面目冷硬的军官。问题翻来覆去:如何勾结外敌?如何策划弑后?同党还有谁?
鞭挞、水刑、烙铁…种种酷刑在她身上留下了新的伤痕。他们试图用痛苦摧毁她的意志,撬开她的嘴,让她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攀咬出更多“同党”。
然而,任辛的意志如同百炼精钢。剧痛袭来时,她死死咬住牙关,直到口中充满血腥味,也绝不吐露半个字。意识模糊时,她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是皇后可能遭遇的惨状,是那场诡异的大火,是凌尘和鹫儿的脸…这些画面如同最烈的燃料,支撑着她近乎崩溃的精神,让那簇仇恨的火焰在绝境中愈发炽烈。
她甚至会用嘶哑的声音,反过来嘲讽用刑者:“…没吃饭吗…朱衣卫的刑房…比这…有意思多了…”
她的不屈和嘲讽,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折磨,但也让某些用刑者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甚至…敬佩。
这一日,审讯暂停,水牢中暂时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任辛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节省着每一分体力,与高热和疼痛对抗,意识在半昏半醒间沉浮。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的敲击声,传入她的耳中。
嗒…嗒嗒…嗒…
声音很有规律,来自侧后方某处石壁。
任辛昏沉的意识猛地一凛!这敲击声…是朱衣卫内部用来在极端环境下传递信息的暗码!极其隐蔽,非核心人员绝不可能知晓!
是谁?!
她强打起精神,凝神细听。
暗码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卑职琳琅…潜伏龙镶卫…见大人蒙冤…心如刀绞…愿效死力…”
琳琅?!
任辛的心脏猛地一跳!紫衣使琳琅!是她多年前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后来因任务安排,被秘密安插潜入,她记得最后一份报告显示琳琅已成功进入龙镶卫中层…竟然就在这天牢之中?!
是陷阱?还是…
任辛没有立刻回应。她极度谨慎地等待着,观察着。
片刻后,牢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看守换岗的低语声。一切听起来并无异常。
那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大人…信我…时间无多…三日后问斩…唯有假死…或有一线生机…”
假死!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劈开了任辛被痛苦和仇恨充斥的脑海!
对方连三日后问斩的具体时间都知道,这极大增加了消息的可信度!而且,假死脱身,这是目前绝境下唯一可能的选择!
任辛不再犹豫。她用尽力气,微微侧头,以其独特的、不易察觉的频率,用指甲在锁链上轻轻磕碰,发出回应:“…如何操作…”
石壁后的敲击声立刻变得清晰急促起来,显然对方一直紧绷着神经等待她的回应。
琳琅通过暗码,快速而清晰地传递着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她可以利用下一次机会送掺了少量延缓生机、制造假死体征药物的饮食,让任辛服下。届时,任辛会出现脉搏微弱、体温骤降、如同真正死亡的迹象。按照惯例,这种重要钦犯若在行刑前“病死”,需由特定仵作验明正身。而那名仵作,恰好也是琳琅早已暗中控制的人!
只要验明“正身”,尸体便会被运出天牢,抛至乱葬岗。届时,琳琅会派人接应…
计划大胆而缜密,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巨大的风险。药物的剂量、时间的把握、验尸官的配合、运输途中的监控、乱葬岗的接应…任何一环出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
“…药物或有风险…大人…”琳琅最后敲击道,透出担忧。
任辛几乎没有迟疑。与其屈辱地被冠以弑后罪名斩首示众,不如搏这一线生机!哪怕失败,也不过一死!
她坚定地敲回回应:“…可。放手去做。”
暗码交流戛然而止。水牢再次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流只是一场幻觉。
但任辛的心中,却重新燃起了一簇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火。冰冷刺骨的污水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身上的剧痛也仿佛减轻了几分。
她开始强迫自己吞咽偶尔爬过的虫子,补充微乎其微的体力,默默调整呼吸,为那场即将到来的、生死一线的“表演”做准备。
黑暗依旧浓重,但一丝微光,已透过最森严的铁幕,悄然照了进来。
希望与危险并存。
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棋局,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悄然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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