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摔上的巨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车厢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和冰冷得令人窒息的空气。
林潇南独自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外韩彻决绝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口，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座椅里。
眼泪无知无觉地流淌下来，冰凉的，划过她毫无血色的脸颊。
他最后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然后无情地搅动。
“或许，是我错了。”
“我可能……真的不适合……有软肋。”
所以，她成了他的“错误”，成了他不该拥有的“软肋”。
巨大的绝望和冰冷，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将她彻底淹没。心脏疼得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车门，怎么走上楼，怎么用颤抖的手打开那扇熟悉的房门的。
房间里，一片死寂。
韩彻不在。或许去了办公室，或许去了训练场。他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像是丢弃一件不再需要的物品。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荚清香，书桌上还摊开着他们一起看过的书，衣柜里还挂着她和他的衣服……一切仿佛都没有变。
但又一切都变了。
那种令人安心的、属于“家”的温暖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慌的陌生感。
林潇南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这一次，他没有发怒，没有吼叫，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他只是用那种冰冷的、疲惫的、充满失望的语气，宣判了他们的“终局”。
而这种沉默的放弃，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她感到绝望和……恐惧。
她是不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不行。
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猛地抬起头，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认输！她要去解释，去道歉，去求他原谅！哪怕他再次对她发火，哪怕他把她推开，也比现在这种冰冷的沉默要好！
她挣扎着站起身，拉开门，朝着办公楼的方向跑去。
训练场空荡荡的，办公室也锁着门。问了好几个队员，才有人含糊地告诉她，韩队好像去器材库那边了。
她又跌跌撞撞地跑向位于支队角落的器材库。
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而仓惶。
器材库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弥漫着机油和金属冰冷的气息。
她推开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仓库里，堆放着各种训练器材和备用装备，像一座沉默的钢铁森林。深处，隐约传来沉重的、有规律的击打声。
砰！
砰！
砰！
一声又一声，沉闷而用力，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暴戾和压抑。
林潇南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绕过一排高大的货架，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韩彻。
他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件被汗水浸透的深色短袖。背对着她，正对着一个悬挂着的、厚重的沙袋，一拳又一拳地狠狠击打着！
他的动作迅猛而粗暴，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纯粹是力量的宣泄和……自毁式的发泄。每一拳都用尽了全力，结实的沙袋被打得剧烈晃动，发出痛苦的闷响。
汗水从他湿透的发间甩出，沿着他紧绷的脖颈和贲张的背部肌肉滑落。在昏暗的光线下，他整个人的背影都透着一股骇人的、濒临失控的疯狂和绝望。
林潇南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像是被那只疯狂击打沙袋的拳头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即使是上次最愤怒的时候，他也保持着冷硬的克制。
而现在……他像是彻底撕掉了所有伪装，将内心最 raw、最痛苦、最无力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在这冰冷的器材库里。
砰！
又是一拳！甚至能听到他指骨与粗糙沙袋表面摩擦发出的可怕声音。
林潇南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喊出声：“韩彻！”
击打声戛然而止。
韩彻的背影猛地僵住。汗水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淌，肌肉因为剧烈的运动和紧绷而微微颤抖。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汗水浸湿的头发黏在额角，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猩红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他看到站在货架旁、泪流满面的她，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你来干什么。”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指责都更伤人。
林潇南的心脏狠狠一抽。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不接电话……你怎么罚我都行，别不要我……”
她语无伦次地道歉，哀求，伸出手想去拉他。
韩彻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动作快得像是躲避什么瘟疫。
林潇南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抗拒和疏离，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韩彻……”她绝望地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
韩彻移开视线，不再看她，目光落在那个还在微微晃动的沙袋上，声音低沉而疲惫：“你没错。”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往下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海底捞出来：
“错的是我。”
“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连最基本的安全都给不了你……还谈什么以后。”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她，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黑眸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灰败。
“林潇南，”他叫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我们……算了吧。”
算了……
这两个字，像最终判决的槌音，重重敲下。
林潇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咬着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不能算了……”她摇着头，泪水疯狂涌出，“我知道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要我……韩彻……我求你……”
她从未如此卑微地哀求过一个人。
可他却像是铁了心，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一种心死后的冰冷和平静。
“这样下去，没意思。”他看着她，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累，我也累。”
“我不累！”林潇南急切地反驳，“只要你别赶我走，我什么都不怕……”
“我怕！”
韩彻猛地打断她，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痛苦！
他赤红着眼睛，指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指节通红甚至破皮渗血的手，声音嘶哑而狰狞：
“我怕我下次失控的时候，伤到你！”
“我怕我哪天出任务回不来，留你一个人！”
“我怕我根本负担不起你的未来！你明不明白？！”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濒死的困兽发出最后的嘶吼。那吼声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痛苦和对自己深深的厌弃。
林潇南被他吼得愣在原地，看着他痛苦到几乎扭曲的脸，看着他流血的手，心脏像是被凌迟般疼痛。
原来……他的冷漠，他的放弃，不是因为不爱了。
而是因为……太害怕了。
害怕自己无法护她周全，害怕自己成为伤害她的根源，害怕那不可预测的未来……
巨大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她不再哀求，只是流着泪，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他面前。
不顾他的抗拒，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捧住他那只受伤的、仍在颤抖的手。
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和湿黏的鲜血，她的心尖都在发颤。
“韩彻，”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却异常清晰和坚定，“你看，你没有伤到我。”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如果你回不来，我就去找你。上天入地，我都跟着你。”
“我的未来，不用你负担。我只要你。”
“你在哪，我的未来就在哪。”
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用力，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些话刻进他的心里。
韩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试图抽回手，却被她死死抓住。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浑身发抖、却眼神执拗坚定的女孩，看着她捧着他肮脏流血的手，说着那些近乎傻气的、却又沉重得让他无法承受的誓言……
心底那座冰封的、试图强行筑起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所有强装的冷静和决绝，瞬间粉碎。
他猛地伸出手，将她狠狠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
下巴重重地抵在她的发顶，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滚烫的液体，灼烧般地落在她的颈窝里。
林潇南也紧紧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那无声却汹涌的泪水，自己的眼泪也落得更凶。
两人就在这昏暗冰冷的器材库里，紧紧相拥，像两个在暴风雪中迷失已久、终于找到彼此的旅人，用尽全身力气汲取着对方身上唯一的温暖和生机。
无声的泪水，冲刷着恐惧、委屈、不安和所有试图将他们分离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韩彻的颤抖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依旧紧紧抱着她，声音闷在她的头发里，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真服了你了。”
这句话里，带着浓浓的无奈，认命，和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松懈。
林潇南在他怀里，极轻地笑了一下，眼泪却流得更凶。
她知道。
她赢了。
赢回了她的男人。
也赢回了他们的未来。
即使未来依旧充满了未知的风暴和危险。
但只要紧握彼此的手，就没什么好怕的。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器材库高处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朦胧的光晕里。
仿佛神明无声的祝福。
冰冷的钢铁森林中，爱是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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