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群的骚乱虽然被暂时引导化解，但地底那持续不断的微弱震动和西北方天际依旧狰狞的浓烟，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扼住了金瞳部落的咽喉。空气中弥漫的焦糊与腐败气息日渐浓重，连带着溪流的水位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下降，原本清澈的溪水边缘露出了一圈圈难看的黄褐色泥痕。
恐慌如同瘟疫，在沉默中悄然蔓延。族人们取水时望着日渐干涸的溪流，眼中充满了无助与忧虑。水是生命之源，失去了稳定的水源，部落的存续将无从谈起。
程然站在溪边，看着那退缩的水线，眉头紧锁。记忆的迷雾依旧厚重，但他对生存资源的敏感却如同本能。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湿润的河泥，又抬头望向远处植被更为茂密的山峦。
“地表水在减少，但大地并非完全干涸。”他像是在对身边的孟婷说，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震动扰乱了地脉，可能让一些暗河改道，或者堵塞了泉眼。我们必须找到新的水源，或者……让旧的水源重新丰沛起来。”
他召集了阿莱、岩爪等骨干，以及熟悉周边山林的骨斧。
“我们不能坐等。”程然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莱，你带一队人，沿着溪流向上游探索，注意观察两侧山壁是否有新的、哪怕极其细微的渗水点，或者被震落的山石堵塞了原本的出水口。”
“岩爪，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带几个机灵点的年轻人，在部落附近低洼处、植被特别茂盛的地方尝试挖掘浅井，看看浅层地下水是否还有储备。”
“骨斧，你对山势最熟，带我去看看这片山谷周围，哪些地方的山体岩石有特殊裂纹，或者常年湿润、苔藓特别厚的地方。”
众人领命而去。程然则和骨斧、孟婷一起，踏上了探寻山势的路径。他没有盲目乱闯，而是仔细观察着山体的走向、岩石的色泽和植被的分布。
“看那里，”骨斧指着远处一面背阴的山壁，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墨绿色的苔藓，即使在干旱的迹象下，那片苔藓依然显得湿润，“那片石壁，好像一直都很潮。”
程然快步走去，手掌贴上冰凉湿润的岩壁。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凉意顺着岩石纹理渗透出来。他示意孟婷和骨斧安静，然后将耳朵紧紧贴在长满苔藓的岩石上。
屏息凝神许久，就在孟婷以为他不会有发现时，程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水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很微弱，在很深的地方，但确实有流动的声音。这后面，可能有地下暗河，或者一个被岩石封住的溶洞水源！”
这个发现让孟婷和骨斧精神一振。
“能挖开吗？”骨斧迫不及待地问。
程然摇了摇头，敲了敲坚硬的岩壁：“岩石太厚，而且结构不明，盲目挖掘可能引发塌方，甚至彻底堵死水源。”他沉吟片刻，目光沿着山壁向下搜寻，最终落在山脚下一片土壤颜色明显更深、几株喜湿的蕨类植物长得格外茂盛的区域。
“暗河可能不止这一处出口。”程然走到那片区域，用脚踩了踩地面，触感确实比其他地方更松软湿润。“在这里往下挖！”
他亲自示范，如何利用杠杆原理，用粗壮的木棍撬动较大的石块；如何用边缘锋利的扁平石片（类似石锹）挖掘泥土；如何利用编织紧密的藤筐将挖出的土石运走。他甚至还教导人们辨认土层——表层是腐殖土，下面是颜色较浅的生土，如果挖到颜色发暗、带有水渍或者特殊腥气的土层，就可能接近水脉了。
挖掘工作持续了大半天，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后背。就在众人有些气馁时，一名年轻猎人一“石锹”下去，突然感觉阻力一空，一股清冽的凉气从地下涌出！
“出水了！是湿泥！”他兴奋地大喊。
程然立刻上前，小心地清理开周围的浮土，一个仅容手臂探入的、不断渗出冰凉水珠的孔洞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水量很小，远不足以解决部落的用水危机，但这无疑证明了地下水源的存在！
“不要挖太大！”程然阻止了想要扩大洞口的族人，“先让它自然渗水，我们观察流量。同时，在周围做好标记和保护，防止污染。”
带着这个鼓舞人心的发现，他们返回了部落。另一边，阿莱的队伍也带回了消息：上游确实有几处小的山体滑坡，堵塞了部分溪流的补充泉眼，他们正在尝试清理，但效果甚微。岩爪那边挖掘的几处浅井，出水量也极其有限。
情况依旧严峻，但至少，他们找到了方向，看到了希望。
当晚，程然在篝火旁，用炭笔在光滑的木板上，根据今天的探查结果，绘制了一幅简略的水源分布图。他标记出日渐干涸的主溪流、上游被堵塞的泉眼、新发现的渗水点以及几处有潜力的低洼地。
“我们的水源，像一棵大树。”程然指着木板，对围拢过来的族人们解释道，“主溪流是树干，现在树干缺水了。我们要做的，一是疏通被堵塞的‘树根’（上游泉眼），二是找到更深、更稳定的‘主根’（地下暗河），三是收集所有细小的‘须根’（浅层渗水）。”
他看向阿莱：“清理上游堵塞需要人手和工具，优先清理那些看起来最容易疏通、可能出水量最大的点。注意安全，预防二次滑坡。”
他又看向岩爪：“浅井继续挖，但重点转向如何蓄水。在出水点旁挖掘更深、内壁用黏土夯实的小型蓄水池，上面加盖，减少蒸发。”
最后，他看向骨斧和几位老猎人：“明天，我们扩大范围，沿着山势，寻找更多类似今天那样的渗水点。每一滴水，都可能救活一个人，救活一株苗。”
他的话语清晰、具体，将庞大的危机分解成了一个个可以执行的小目标。族人们看着木板上那清晰的图示，听着那有条不紊的安排，眼中的恐慌渐渐被专注和决心取代。
深夜，程然独自一人站在矮墙上，望着星空下那片依旧被浓烟笼罩的西北方。地底的震动似乎平缓了一些，但并未停止。他知道，找到水源只是延缓了危机的爆发，真正的根源，依然在那片燃烧的土地之下。
孟婷悄然来到他身边，将一件厚实的兽皮披在他肩上。
“会有办法的，对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全然的信任。
程然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望着远方。他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却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重新找到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一定会有。”
星辉洒落，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脚下这片他誓要守护的土地。危机迫在眉睫，但金瞳部落的智慧和韧性，正如那地底悄然涌动的暗流，终将寻到破土而出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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