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次卧里，林砚花了点时间简单归置了一下行李。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可整理，几件衣服挂进空荡荡的衣柜，洗漱用品放进墙角那个小小的、布满水渍的塑料架子上，笔记本电脑和几本写满潦草字迹的笔记本摆在书桌上，这个临时的“家”就算有了点人气。
整理的过程中，他拉开书桌抽屉，想看看有没有前任租客留下的有用的东西。抽屉里空空荡荡，只有最里面孤零零地躺着半包挤压得有些变形的红烧牛肉面。包装袋和他之前出租屋里那几包是同一个牌子，甚至连过期的时间可能都差不多。
“啧，还真是扑街写手标配啊。”林砚自嘲地笑了笑，把那半包泡面拿在手里掂了掂。虽然寒酸，但在这弹尽粮绝的时刻，这意外的“遗产”居然让他生出一点他乡遇故知的荒谬亲切感。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从早上那个芝麻烧饼到现在，他粒米未进，又经历了大喜大悲的剧烈情绪波动和体力消耗，胃里早已空空如也。这半包泡面，成了眼下唯一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他拿起泡面，又从行李箱翻出那个小小的、锅底有些发黑的单人煮锅，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该面对合租的“社交”环节了——使用公共厨房。
客厅里很安静，苏清鸢似乎已经回了她自己的主卧。林砚稍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向与客厅相连的小厨房。厨房不大，但灶具、水池基本齐全，收拾得也算干净。
他正准备接水，主卧的门“咔哒”一声开了。苏清鸢走了出来，依旧穿着那身灰色睡衣，但头发似乎重新整理过，更利落了些。她看到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锅和泡面的林砚，脚步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径直也走进了厨房。
厨房空间本就不大，两个人同时站在里面，距离瞬间拉近，气氛显得有些微妙的尴尬。林砚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苏清鸢似乎没有与他交流的意思，熟练地打开橱柜，拿出一个小汤锅，接水，开火。她的动作很麻利，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沉默。接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一小把洗好的青菜，又找出细挂面。
看来她是要正经煮面了。和林砚手里那半包寒酸的油炸方便面形成鲜明对比。
林砚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当着这位前偶像的面泡自己的垃圾食品，但饿肚子的现实战胜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羞耻心。他默默走到水池边，接了小半锅水。
“厨房的煤气灶有点旧，打火的时候要按久一点，用的时候注意火候，别烧干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打破了沉默。
林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苏清鸢在跟他说话。她依然背对着他，专注地看着锅里开始冒起小气泡的水，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自言自语。
“哦，好，知道了。谢谢。”林砚连忙应道。这是入住后，这位房东室友除了租金和“别问”之外，第一次对他提出带有实用信息的告知。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至少释放出了一丝“和平共处”的信号。
林砚学着她的样子，把锅放在另一个灶眼上，小心翼翼地拧开开关。煤气灶果然如她所说，需要按压一会儿才能点燃，火焰窜起，带着蓝色的边缘，呼呼作响。
苏清鸢的水先开，她将挂面下进去，用筷子轻轻搅散。待水再次滚沸，她熟练地打入鸡蛋，蛋液在滚水中迅速凝固成漂亮的蛋花，又放入青菜。最后加入简单的盐和几滴香油，一股清淡却诱人的食物香气立刻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这香气对于饥肠辘辘的林砚来说，简直是酷刑。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碗热气腾腾、有蛋有菜的清汤面，再低头看看自己锅里即将沸腾的、只能泡开一包调味粉的清水，顿时觉得手里的半包泡面更加索然无味了。
苏清鸢将面盛入一个大碗里，全程没有看林砚一眼，也没有任何客套的表示，比如“要不要也给你煮一点”。她端着碗，径直走出了厨房，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和满厨房挥之不去的食物香气。
林砚默默地站在灶台前，等着水开。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复杂感觉。倒不是指望对方真的邀请他共进晚餐，毕竟才第一次见面，而且对方看起来就不是热情的性格。只是这种近距离的、鲜明的对比，更加深刻地提醒着他此刻窘迫的处境。曾经的顶流偶像，哪怕落魄了，似乎还能维持基本的一日三餐。而自己这个穿越者，却连吃顿正经饭都成了奢望。
“咕嘟咕嘟——”水终于开了。林砚撕开那半包泡面的调料包，将面饼和粉末一起放进锅里。廉价的、充满味精和香精气息的浓郁味道瞬间爆发出来，迅速压过了刚才那抹清淡的面香，充斥了整个厨房，甚至有些刺鼻。
他端着这锅热气腾腾的泡面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放在书桌上。房间里没有别的椅子，他就坐在床沿。揭开锅盖，蒸汽扑面，模糊了镜片。他摘下眼镜，用附赠的小叉子搅了搅已经泡软的面条。
吃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却是味同嚼蜡。曾经他觉得这是熬夜加班时的美味，此刻却只觉得油腻而乏味。每一口，都像是在咀嚼自己眼下的狼狈。
就在他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面条的时候，一阵隐约的歌声，隔着墙壁，从主卧的方向飘了过来。
声音不大，断断续续，似乎唱歌的人有些心不在焉，或者只是在随意哼唱。
但林砚的耳朵却瞬间竖了起来。
这旋律……太熟悉了！
是《逆光》！“星鸢少女”当年那首红遍大街小巷的成名曲！
唱歌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苏清鸢。
然而，这声音……却和记忆中唱片里、舞台上那个清亮、甜美、充满力量和希望的嗓音截然不同。此刻传入耳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音调有些低沉，气息也似乎不太稳，偶尔还会走音。歌声里听不出当年那种飞扬的神采，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涩然。
她唱的是副歌部分，原本应该是最激昂、最富有感染力的段落：
“……逆着光飞翔，不怕黑夜多漫长……”
可此刻听来，却像是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对着墙壁的低语，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挣扎。
林砚停下了筷子，嘴里的泡面忘了咀嚼。
他静静地听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发酸，有点不是滋味。
曾经在万人体育场接受山呼海啸的追捧，光芒万丈的偶像，如今却蜗居在这老旧的单元房里，对着半碗清汤面，用沙哑的嗓子哼唱着过去的辉煌。
这反差，实在太过强烈。
再耀眼的偶像，也敌不过现实的磋磨，也会有跌落凡尘、甚至比普通人更落魄的时候。
那断断续续的、带着沙哑的歌声，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刚刚因为找到住处而升起的那点微薄的庆幸，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这位神秘的室友，都正处在人生某个不那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低谷的阶段。
他低头，看着锅里那混浊的泡面汤，突然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他放下叉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隔壁那不成调的、带着过往影子的歌声，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穿越后的世界，真实的温度。
有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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