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倒台、林婉儿被废入冷宫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沉寂了数日的长春宫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宫人们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喜色与轻松,走路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仿佛连日来的阴霾被这阵狂风吹得烟消云散。
锦书和添香更是喜上眉梢,一边指挥着小宫人重新打扫布置宫殿,一边小声议论着陛下此举的深意,看向自家娘娘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清弦,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依旧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投向窗外那棵果实初结的石榴树,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侧脸线条显得既安静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倔强。
她没有像宫人预想的那般欣喜若狂,也没有急切地打探外面的消息,更没有立刻梳妆打扮准备“迎驾”。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如同一个极具耐心的猎手,又像是一个……在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她知道,外部的风波平息了,但她与萧彻之间那场始于金銮殿、关乎“影子”与“真心”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他会来吗?
以何种姿态来?
是带着胜利者的施舍与怜悯,还是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不容置疑?
而她,又该如何面对?
这些问题在她心中盘旋,让她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从清晨到午后,再到日头西斜,霞光漫天。长春宫宫门依旧紧闭,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锦书和添香脸上的喜色渐渐被焦虑取代,频频望向宫门的方向。
就在夕阳即将沉入宫墙,最后一抹余晖将庭院染成暖金色时,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殿内。
来了!
锦书和添香精神一振,慌忙整理衣襟,垂首肃立。沈清弦执书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但她的脊背却挺得更直,目光也从窗外收回,落在了那扇即将被推开的殿门之上。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从外面推开,夕阳的光辉瞬间涌入,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
萧彻站在门口,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直直地望向殿内软榻上的那个身影。
他没有立刻进来,仿佛在审视,在确认。
沈清弦也没有动,甚至没有起身行礼。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在两人之间紧绷、拉扯。
锦书和添香吓得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最终还是萧彻先动了。他迈开长腿,踏入了殿内,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殿内烛火尚未点燃,光线有些昏暗,更显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难言。
萧彻一步步走近,玄色常服的下摆拂过光洁的地面,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他在距离软榻尚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依旧锁在沈清弦脸上,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她瘦了些,脸色不如往日红润,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沉静的力量。她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或是委屈哭泣,或是欣喜迎驾,或是惶恐请罪……她只是这样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他只是一个……寻常的来访者。
这种平静,让萧彻心中那点因迅速平息风波而产生的、隐秘的期待(或许期待看到她感激或软化的模样)落了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有点恼,有点无奈,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看来,你这‘静思己过’,思得不错。”萧彻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他一贯的淡漠,“至少,学会沉稳了。”
沈清弦放下手中的书卷,终于缓缓站起身,对着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宫礼,声音同样平静无波:“臣妾参见陛下。劳陛下亲临,臣妾惶恐。”
礼仪周全,语气恭顺,挑不出丝毫错处。但萧彻却觉得,这比她那日指着鼻子质问他时,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隔阂与……憋闷。
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张牙舞爪,或是狡黠辩驳,也好过现在这般,用一层完美的礼仪外壳,将她真实的情绪紧紧包裹起来,让他无从探知。
“起来吧。”萧彻走到她刚才坐的软榻旁,自顾自地坐下,目光扫过榻几上那本倒扣着的书,是一本……《山海经》杂注?他眉梢微挑,她看的书,倒是越来越杂了。
“外面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萧彻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污蔑你的人,朕已经处置了。往后,不会再有人敢拿那些无稽之谈来烦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铲除一个盘踞朝堂多年的家族及其党羽,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沈清弦垂眸而立,闻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动用了他作为帝王的无上权力,以最直接也是最残酷的方式,为她扫清了一切障碍。
她应该感激涕零吗?
是的,从理智上,她应该。
但情感上,那份关于“影子”的刺,依旧扎在心底,让她无法轻易地说出感恩戴德的话。
“臣妾……多谢陛下为臣妾做主。”她再次福了一礼,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感激。
萧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盯着她低垂的头顶,看着她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忽然有一种想要抬起她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看清自己眼中情绪的冲动。
但他克制住了。
他是帝王,不能如此失态。
“禁足之令,即日起解除。”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已然暗淡的天色,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威严,“你……自由了。”
自由了。
这三个字,如同钥匙,打开了囚笼的锁。但沈清弦却并未感到预期的狂喜。她抬起头,看向萧彻冷硬的侧脸,忽然问了一句:
“陛下解了臣妾的禁足,是因为查明了真相,认为臣妾无辜?还是因为……陛下已经想明白了,臣妾与姐姐,终究是不同的?”
她又来了!
又是这个问题!
萧彻猛地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盯住她,带着一丝被再次冒犯的怒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沈清弦,你……”
“臣妾只是想知道答案。”沈清弦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陛下之前禁足臣妾,是因为臣妾忤逆犯上,冒犯天颜。如今陛下解了禁足,是因为臣妾冤屈得雪。那么,关于‘影子’的问题呢?陛下……想明白了吗?”
她固执地,近乎偏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她沈清弦这个人,而非顶着那张脸的答案。
萧彻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倔强、脆弱和不肯放弃的执拗,心中那点火气,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了在揽月轩中的顿悟,想起了高德胜那句“赤子之心”,更想起了这些日子,她这张脸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活,彻底覆盖了那段日渐模糊的旧影。
“朕……”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帝王长久以来的骄傲与不习惯直白表达情感的特质,让他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沈清弦以为他不会回答,心渐渐沉下去的时候,他却忽然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
两人距离极近,沈清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带着龙涎香和一丝凛冽气息的味道。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定在了原地。
萧彻伸出手,并未像上次那样粗暴地扣住她的下颌,而是……极其缓慢地,用指尖,轻轻拂开了她额前一丝不听话的碎发。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感却异常轻柔,如同羽毛拂过。
沈清弦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这是什么意思?
“朕说过,”萧彻看着她骤然睁大的、带着惊愕和一丝慌乱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的命是朕的,你的人也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你哪儿也不准去。”
他的话语依旧霸道,依旧充满了掌控欲。
但这一次,沈清弦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他这句重复的话语背后,似乎都隐藏着某种未曾言明的、超越了“影子”的……确认。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同夜空,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却让她心跳失序的情绪。
“至于朕想没想明白……”萧彻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她的耳畔,并未触碰,只是悬停在那里,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与暧昧,“朕以为,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殿门。
“摆膳吧,朕今晚在长春宫用。”
他没有回头,留下这句话,便径直离开了。
沈清弦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耳畔那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触感,以及他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心中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他这算什么回答?
这算是……默认了吗?
承认她不是影子?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回避?
锦书和添香此时才敢上前,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好奇:“娘娘!陛下他……他这是……”
沈清弦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温度的耳垂,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她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殿门,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却又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否认的……甜意。
“还愣着做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听见陛下说要在这里用膳吗?还不快去准备!”
“是!是!”锦书和添香欢喜地应声,连忙退下去张罗。
殿内再次剩下沈清弦一人。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宫灯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
禁足解除了。
那个男人用他的方式,给出了一个模糊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回应。
他们之间的战争,似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而她,竟然开始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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