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战战兢兢的禀报如同冰水泼面,让御帐内的空气彻底凝固。“看天意”三个字,像是一根无形的鞭子,抽碎了萧彻维持的最后一丝冷静表象。
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如同暴怒的雄狮般处置无能的太医。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挥了挥手,那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滞涩。
高德胜心领神会,立刻示意太医们退下,只留两名医女在屏风后随时观察照料,自己也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帐外最边缘处守着,将这片压抑的空间彻底留给了帝王与榻上生死一线的女人。
帐内,霎时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沈清弦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如同游丝般的呼吸声。
萧彻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玄色龙袍上的暗红血迹,在明亮的烛光下显得愈发狰狞刺目。他望着那面隔绝了视线的屏风,仿佛能穿透它,看到榻上那个苍白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身影。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低语声,是高德胜在禀报遇刺事件的初步清查结果以及亟待处理的紧急政务。刺客全部伏诛,线索暂时指向几个早已被萧彻猜疑、却一直按兵不动的藩王与朝中势力,但证据尚不充分,需要他即刻定夺后续追查方向与朝局维稳策略。
萧彻终于动了。
他走到御案前,那里已经堆起了几份加急奏报。他坐下,提起朱笔,面容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与沉肃,开始批阅。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冷静、果决,条分缕析地处理着关乎帝国安危的政务,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笔下的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比平日更多的心神。他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屏风后那微弱的气息所牵动。每一次那气息似乎变得更弱,或者长时间没有动静,他手中的朱笔便会几不可察地停顿一瞬,周身的气息也随之冷凝一分。
当最后一份紧急奏报处理完毕,夜色已深。帐外的喧嚣彻底平息,连风声都似乎隐匿了。
萧彻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那里积聚着难以驱散的疲惫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体验过的焦躁。
他站起身,再次走向那道屏风。这一次,他没有停留,而是绕过它,走到了龙榻之前。
榻上的沈清弦,静静地躺在厚厚的锦被中,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长长的睫毛如同两弯脆弱的蝶翼,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瓣干裂起皮,失去了所有的光泽。肩胛处包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隐隐还有一丝淡红的血渍渗出。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消散。
与平日里那个或痴傻胡言、或胆大“作死”、或暗藏狡黠的女人,判若两人。
萧彻站在榻边,垂眸凝视着她,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余怒,有对她“愚蠢”行为的难以理解,有对她伤势的……担忧,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的、陌生的悸动。
他不想她死。
这个念头清晰而强烈。
起初,或许只是因为她是一把“好用的刀”,因为她那与众不同的“价值”。但此刻,看着这张毫无生气的脸,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存在的呼吸,他发现,那不仅仅是因为“有用”。
是一种……在意。
这种情感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危险。它意味着软肋,意味着可能被牵制,意味着他坚不可摧的心防出现了裂痕。他应该警惕,应该排斥,应该在她脱离危险后,重新将她置于可控的、工具的位置。
可是……
他的目光,落在她额前被冷汗黏住的几缕乌黑发丝上。它们凌乱地贴在她光洁却冰凉的额角,看起来很不舒服。
鬼使神差地,萧彻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惯于执掌权柄、挥斥方遒,也惯于沾染血腥、决定生死。此刻,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与他身份气质全然不符的迟疑,缓缓地、极其轻柔地,拂开了那几缕黏湿的发丝。
指尖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莫名一紧。动作生涩而僵硬,仿佛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碰碎了她。
他从未对任何人做过如此……亲昵而细致的动作。即便是对记忆中的白月光,也多是隔着礼法与身份的距离。
为何独独对她……
萧彻收回手,指尖那残留的、微凉的细腻触感,却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他蹙紧了眉头,对自己方才那不受控制的举动感到一丝恼怒与困惑。
他重新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再处理政务,也没有唤人进来。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守着她。
御帐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在光明中冷硬如冰,一半在阴影里晦暗难明。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与她相关的点点滴滴,那些他曾经视为荒诞、需要警惕或者可以利用的片段,此刻却如同走马灯般一一浮现,带着一种异样的清晰。
他想起她挡在他身前时,那声凄厉的“陛下小心”,想起短刃入肉时那声闷响,想起她软倒在他怀中时,那轻飘飘的重量和迅速流失的体温……
一种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再次袭上心头。
他烦躁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这一夜,对萧彻而言,前所未有的漫长。他听着她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感受着那生命之火在风雨中飘摇,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无能为力”,何为……牵肠挂肚。
当帐外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微弱的晨曦如同羞涩的触角,悄然透过帐帘的缝隙钻入时,一直守在榻边、几乎未曾合眼的萧彻,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立刻伸手,探向沈清弦的额头。
那灼人的高热,不知何时,竟然退去了!触手是一片温凉的汗意。
几乎是同时,一直守在屏风外的医女惊喜地低呼出声,随即快步进来禀报:“陛下!陛下!贵妃娘娘的高热退了!脉搏……脉搏也平稳了许多!”
萧彻紧绷了一夜的心弦,在这一刻,骤然一松!那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巨石,仿佛被移开了一丝缝隙。
他低头,看向榻上的人儿。
沈清弦依旧昏迷着,但眉宇间的痛苦似乎舒缓了些,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均匀而绵长。晨曦的光芒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极其浅淡的、近乎透明的光晕,脆弱,却焕发出一点微弱的生机。
萧彻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许久。
直到旭日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彻底驱散了帐内的烛火与阴霾。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朝阳染红的苍莽山峦,目光深邃如同古井,其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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