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地动后,冀北山脉出现裂谷,《河防通议》明确记载‘裂谷通暗河,暴雨必溃堤’。”
安宁忽然起身跪地,素手紧攥皇后衣袖,眼中如有星火灼灼:“儿臣恳请母后,宁信其有,勿信其无!
若即刻下令疏浚河道、加固堤防,迁走低洼百姓,或能救万千黎民于未然。
若待暴雨倾盆、江河倒灌,一切就都晚了!”
皇后怔怔,凝视着女儿眼中跳动的焦灼,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洛水决堤时,大堰朝民不聊生的惨烈。
“哗啦……”
恰逢此时,一阵猛烈的夜风倒灌进殿,吹的屋内珠帘哗啦作响,风中,竟真带着刺骨的潮湿气息。
宫女们忙上前关窗,殿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
皇后脸色骤然凝重。
“好孩子,你先起来。”她从榻上起身,反手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指,凤眸里最后一丝犹豫被斩断:“司天监可以错,但百姓错不起,来人,去请圣上,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等父皇来的间隙,安宁和母后说了些家常闲话。
皇后轻轻抚过安宁的鬓发,眸中含着一丝担忧:“宁儿,听说你搬回了公主府?”
安宁把玩着腰间禁步,含糊应道:“齐府屋宇狭窄,不如公主府住得自在。”
见女儿避而不答,皇后正要细问,却见安宁忽然拈起一块芙蓉糕,眼波流转间已换了话头:“说了这半晌话,儿臣又渴又饿,母后疼儿臣,不如赏盏君山银针?”
皇后失笑摇头,示意宫人奉茶。
安宁小口啜着清茶,目光不经意掠过殿外:“母后,方才跪在殿门外那白衣少年…瞧着面生得很?”
皇后淡淡道:“那孩子是前两年北疆送来的质子,乌洛瑾。”
瑾,瑾瑜,美玉也…
倒是人如其名。
可这般被弃于宫墙之下的美玉,反倒惹人怜惜,想要拂去尘埃,窥见其原本的光华。
原主这些年痴缠齐云舟,对旁人却不屑一顾,再加上乌洛瑾几乎不在人前走动,所以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乌洛瑾此人。
安宁若有所思的轻点头:“儿臣想起来了,北疆前两年战败,的确送来过一个质子,只是母后,此人既为质子,为何身边无一人侍奉,又为何跪在殿外?”
皇后执起青玉缠枝茶盏,盏壁透出的暖意未达眼底:“此子性格古怪,将本宫遣去的宫人尽数退回,只肯让从北疆带来的老嬷嬷近身伺候。”
她轻轻摇头:“质子,弃子也,他既不识抬举,本宫又何必过多浪费心神。
至于他为何跪在殿外,是因为他想求本宫救他带来的那个老嬷嬷。”
茶汤微漾,映出殿外那道伶仃身影。
安宁问道:“那老嬷嬷怎么了?”
皇后放下手中茶盏:“那奴仆前日偷盗库房贡品,人赃并获,依律杖责五十,如今气息奄奄,他倒是个忠心的,跪了整夜要求太医。
只是宫中法纪森严,本宫若出手相救,岂非坏了规矩?”
说到这里,安宁心下了然。
偷盗吗?
既为质子的侍奉嬷嬷,那人又岂会不知,身处异国他乡需谨言慎行,这偷盗一事恐怕另有隐情。
联想到书中所写,乌洛瑾月余后会离奇暴毙,安宁不禁心念微动。
她声音放软,如春溪融雪:“母后,一会父皇便到了,他一直这样跪着,叫父皇看到总归不好,不如让儿臣去劝劝他。”
皇后摇了摇头:“此子不仅古怪,还执拗,只怕没那么容易劝说。”
安宁顺势挽住母亲手臂,眼尾漾开娇俏弧度:“便让儿臣试上一试嘛,成与不成,总归不会更糟了。”
皇后失笑,无奈又宠溺的轻点安宁额头:“罢了,随你吧。”
得了话,安宁起身来到殿外。
少年依旧跪的笔直,只是夜色渐浓,他本就苍白的脸颊被寒气浸染,此刻更是白的像宣纸裱糊的冥器。
那件狐裘大氅被弃在青石阶下,早已凝满晶莹露珠。
安宁见状,眉梢微挑。
她缓步上前,锦缎绣鞋停在少年眼前,笑着问道:“为何扔了本宫的东西?”
少年依旧垂眸,连呼吸都未曾乱过分毫,仿佛真是冰雪雕琢的人偶。
安宁用鞋尖轻轻拨弄那件浸湿的狐裘,语带惋惜:“这般上好的白狐裘,即便在宫里也是稀罕物。”
她俯身,凝视着少年,带着馨香的温暖气息拂过少年脸颊“乌洛瑾,你当真不冷?”
见他仍无反应,她轻啧一声。
真冷漠啊,就像一块冰。
不过,这样就更有意思了!
越是坚硬的冰,敲碎时的声响才越发悦耳!
看来,想要让乌洛瑾有所反应,得戳中他的痛处才行。
她施施然直起身,裙裾在夜风中轻旋,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堂堂北疆王子,却为个偷窃贡品的奴仆长跪不起,乌洛瑾,你这般作践自己,若传回北疆王庭,不知你父王该作何想?”
一直如冰雕般沉默的少年眼睫微颤,覆在睫羽下的眸光寸寸冰封。
堰朝人,果然个个恶毒刻薄,令人讨厌!
他倏然抬眸,撞进一双流转着月华光彩的明眸,惊艳之色如萤火掠过深潭,转瞬即逝。
皮相再美,也掩不住堰朝人骨子里的虚伪!
“她不是贼。”少年嗓音淬着北疆雪原的寒意,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嬷嬷是被人骗去库房的,她绝不会偷盗!”
安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畔笑意如淬毒的芍药:“可,人证物证俱在,你又该作何解释?”
少年肩背紧绷,指节深深抠入血肉:“只要嬷嬷醒了,指认出那个诓骗她的人,真相自然可以水落石出!”
安宁闻言蹲下身,与他平视,眸中漾开温润柔光:“所以你来求我母后,不仅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申冤?”
少年冷哼一声:“北疆人自有傲骨,绝不接受这样的折辱!这污名,我必须要洗清!”
安宁叹了口气,指尖掠过他被夜露打湿的衣襟:“你莫不会以为,这样长跪不起,就能请到太医吧?”
乌洛瑾当然知道此举愚不可及。
但他一个身陷囹圄的质子,在堰朝势单力孤、一无所有,除了用这身硬骨头去赌,他还能如何?
他扯出一个冰渣般的笑:“若你只是想来嘲讽我,那你做到了,可以走了。”
安宁摇摇头:“非也,我是来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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