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并未因短暂的战斗间歇而消散,反而由于渐渐入夜,在潮信据点内沉淀下来,与血腥气、烟尘味以及压抑的喘息声混合。
赛琳娜提着圣裁之矛,踏过据点入口处那片被踩得泥泞不堪的雪地,深色武装衣的身影在零星火把的照耀下,如同一个从硝烟绘卷中走出的剪影。
她的脚步很快,意图直接前往之前作为临时指挥所的那间大木屋。
然而,就在她穿过一片相对拥挤的区域时,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呼喊:“让让!快让让!”
她其实听到了,敏锐的感知也捕捉到了从侧后方快速接近的动静,但在疲惫和战后高度紧绷神经略微松弛的瞬间,身体的反应慢了半拍。
她刚想侧身,一股不小的力道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她的后肩。
撞击并不重,以她的体能甚至没有晃动一下,但猝不及防之下,她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扶向了撞来的物体——那是两个满脸焦灼、汗水与黑泥混作一团的潮信成员。
他们正一左一右,扛着一个面色惨白、几乎陷入昏迷的男性平民。那人的左臂自肘部以下不翼而飞,简陋的布条捆扎处仍在不断渗出大量鲜血,将扛着他的两人半边身子都染成了暗红色。
赛琳娜扶住的是那个伤者的腰侧,试图帮他们稳定一下。
入手处是一片湿滑粘腻的温热。当她收回手时,已然被 鲜红浸透。
她停下了脚步,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片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显得惊心动魄的红色。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不是厌恶,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仿佛这陌生的、来自他人的温热血液,正在灼伤她的灵魂。
她随即甩了甩手,仿佛要将那粘稠的触感连同那瞬间的恍惚一同甩掉。
她继续迈步,朝着那间透出更多光亮和人声的木屋走去,只在身后的石壁上留下几个颜色略深的模糊指印。
...
木屋内,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高速运转的秩序。
粗糙的木桌上,那张手绘地图已经被更多的炭笔痕迹覆盖,代表敌军的箭头和封锁线触目惊心。
巴尔塔萨尔·铁岩站在桌旁,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地图,指尖用力按在代表据点核心的位置。
他听着又一个返回的小队长语无伦次的汇报,脸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他内心的踌躇。
一心正半蹲在屋子的一角,EUd手机的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卡特那架Nx-3无人机在高空盘旋传回的实时画面。
他用手指不断缩放、滑动,审视着据点周围林地与道路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在那看似铁桶般的包围圈中,找出一丝可能的缝隙,为那些尚未撤回的平民规划出最后一条生路。
在他旁边,卡特背靠着墙壁,左手握着胸前的ptt:“奥德修斯2-4,这里是2-2,再次确认你的位置和EtA...收到,SbF1阵地的位置不变,被动交火...”
他刚结束通话,木屋的门就被再次推开,带进一道深浅交织色的身影。
一心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目光落在刚刚进门的赛琳娜身上:“哦?这么快?不过回来就好。”
他这句话含义双重,既指她从前线撤回的速度,也暗指威斯派利亚的反应。
赛琳娜的目光在屋内扫过,最后落在一心身上,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我看到了一群人...穿着和你们类似的装备,但颜色是深灰色的,盔甲样式也不同。”
她说话的同时,一心已经站直了身体。他敏锐的目光掠过她肩部武装衣的破口和那道浅痕,最后定格在她自然垂下的、那只被鲜血染红的右手上。
赛琳娜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随即抬起手,语气平淡地解释:“不是我的血。在门口,撞到了一个受伤的人。”
一心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她那只染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重新迎上她的视线,语气郑重了几分:“总之,感谢你出手。”
这句话清晰无误,是为她之前在战场上的奋战,也是为她此刻站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名身上带着多处擦伤、气喘吁吁的潮信小队长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看清屋内都有谁,就朝着巴尔塔萨尔的方向嘶声报告:“大人!能...能撤回来的平民,大部分都已经撤回来了!剩下...剩下没回来的,恐怕...”
他哽了一下,强行续上话头:“敌人...敌人没有追击,就...就堵在外面!我们试了几次,根本冲不出去!”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块巨石,砸落在本已沉重无比的气氛上。
巴尔塔萨尔绕过木桌,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扫过屋内仅存的几名小队长、一心、卡特,以及赛琳娜。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他没有激昂的语调,只有陈述事实的沉重,“西北、正北,两条路都被‘钢铁巫术’封死了。”
“东面,影钢卫队和那些来路不明的强敌虽然暂时退了,但他们还在,随时会再压上来。我们...已经被彻底围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屋外每一张或绝望、或恐惧、或麻木的脸。
“现在,指责谁引来了灾祸,或者抱怨命运不公,已经没有意义。”他说这话时,目光并未特意看向一心或卡特,“事情发生了,我们就在这里。外面,是想要我们命的敌人。而我们身后...”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暖意,却又带着千钧之力。
“是我们发誓要保护的家人、邻居,是那些信任我们、跟着我们走到这里,现在却连逃都逃不掉的,手无寸铁的人。”
“我们或许会死在这里。”巴尔塔萨尔的声音重新变得硬朗,如同北方冻土上裸露的岩石,“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输了。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还有一把武器指着敌人,只要我们守护的东西还在喘息...我们就还在战斗。”
他猛地拔出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阔剑,剑锋在昏暗的屋内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笔直地指向脚下的大地,他提高了声音,或许是希望木屋外的所有人都听见:
“所以,收起你们的恐惧,忘记你们的退路。现在,我们唯一的生路,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为了你们身后的人,也为了你们自己——握紧你们的武器,跟我一起,战斗到底!”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
但在那混乱之中,某种坚硬的东西,开始在幸存者的眼中凝聚。
从据点某个拥挤的角落,起初微弱得如同呓语,渐渐响起了一个年轻、甚至有些沙哑的嗓音。他唱的调子简单而苍凉,但带着独特的、起伏的韵律。
接着,另一个声音加入了进去,然后又是一个。
歌声如同微弱的火种,在绝望的干柴中传递、蔓延,渐渐变得清晰、响亮起来。
一心凝神细听。他从未听过这首歌,歌词用的是本地通用语,讲述的似乎是关于风暴、暗、礁与归航的故事。
但那旋律的风格,那悠长而坚韧的节奏感,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就像他曾在地球的屏幕前,伴随着虚拟的浪涛,听过的那些古老的水手号子与船歌。
一心走出木屋,目光掠过那些跟着歌唱的面孔,他们之中许多人都带着海洋子民特有的、被风浪雕刻过的痕迹。
他忽然再一次想起了关于琥珀港的传说,那个在矿场被发现之前,曾以盛产金眼鲷鱼闻名大陆的繁荣渔港。
“水手们的后代...吗...” 他在心中默念。
这些被卷入资本与神权倾轧的“非法走私者”,这些在冻土上挣扎求生的混血族群,他们的血脉里,一直流淌着先人与大海搏斗时传承下来的不屈。
歌声愈发雄壮,如同拍击着礁石的海浪,在这片被围困的孤岛中汇聚、升腾。
它是对过往荣光的追忆,也是对眼前风暴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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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展示一下这首歌,不是专业的写手,不过勉强看看吧~
《拉起锚!》
《heave the Anchor!》
呦吼,伙计们呐,风暴就在东边聚!
(Yo-ho,see the storm gatherin east!)
拉起那湿透的帆索,收起那破烂的帆衣!
(heave the sodden lines, lads, furl the tattered sail!)
龙骨下是暗礁,头顶是海燕的哭啼!
(the keel groans on the reef, neath the petrels wail!)
但琥珀港的儿女,从不知什么叫畏惧!
(but the children of Amber, know not to fail!)
呦—吼!拉起锚!
(Yo-ho! heave the anchor!)
与那风浪斗到底!
(Fight the wind and the main!)
呦—吼!灌口酒!
(Yo-ho! Swallow the brine!)
要么回家,要么就沉在海底!
(were homeward bound, or well drown in the gale!)
呦吼!呦—吼!
(Yo-ho! Yo-ho!)
浪再高,高不过我们的船头!
(the waves are high, but not as high as our pride!)
呦吼!呦—吼!
(Yo-ho! Yo-ho!)
风再大,也吹不散我们的歌喉!
(the wind is strong, but it cant silence our cry!)
用尽最后一份力,吼出最后一口气!
(with the last of our strength, with the last breath we draw!)
大海可以拿走命,但拿不走我们的自由!
(the sea can take our lives, but never take our l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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