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眼”的毁灭,如同抽走了支撑黑暗世界的最后一根脊梁。那笼罩皇都、令人窒息的粘稠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瓦解。周天星辰大阵的光芒,尽管比以往黯淡许多,却顽强地穿透了稀薄的残余暗影,重新洒落在这座饱经摧残的巨城之上。久违的光明,驱散了彻骨的寒意,带来了劫后余生的希望,尽管这希望映照下的,是满目疮痍。
皇都各处,幸存下来的修士和凡人,如同冬眠苏醒的动物,小心翼翼地从藏身的地窖、破损的房屋、临时构筑的防御工事中探出身来。他们脸上混杂着茫然、惊恐和难以言喻的悲痛。昔日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的天枢城,如今已沦为一片巨大的废墟。街道断裂,楼宇倾颓,焦黑的痕迹与凝固的暗红色血渍触目惊心。那些被暗影侵蚀转化的怪物,随着“虚无之眼”的崩溃,正逐渐化作飞灰,随风飘散,只留下战斗过的狰狞痕迹。哭喊声、呼唤失散亲人的声音、以及压抑的抽泣声,在断壁残垣间此起彼伏,汇成一曲悲怆的哀歌。
乾元殿内,战斗的终极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灵力对撞后的焦糊味和空间被撕裂后的异常波动。墨影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寻了一处相对完整的角落盘膝坐下,立刻开始调息。方才那凝聚了龙皇本源之力与凌霄无上剑意的一剑“斩虚”,几乎榨干了她丹田内所有的灵力,经脉也因承载远超极限的力量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更严重的是神魂的损耗,过度催发识海中的剑心灵光,使得她神魂如同被针扎般刺痛,意识海都显得有些黯淡。但她深知,此刻远未到可以放松休憩的时候,潜藏的危机或许并未完全消除。
太子玄澈静立在龙椅前,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他的目光复杂地落在龙椅上那个瘫软、气息奄奄、面目因黑暗侵蚀而变得狰狞可怖的“父皇”身上。憎恨、悲伤、怜悯、还有一丝解脱……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翻滚。眼前这具躯壳,既是掀起这场滔天浩劫、险些将整个皇都拖入深渊的元凶,又是赋予他生命、曾对他寄予厚望的生身父亲。这残酷的现实,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欧阳询在霍罡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近。这位太子首席谋士伤势不轻,脸色苍白,衣袍上沾染着血迹,但他的眼神依旧如同鹰隼般锐利。他仔细探查了一下龙椅上那具近乎腐朽的躯体,片刻后,收回手,沉痛而肯定地对玄澈低声道:“殿下,陛下……肉身生机已彻底断绝,神魂……早已被那‘虚无之眼’侵蚀、吞噬殆尽,如今残存的,不过是一缕被黑暗扭曲的本能意识,如风中残烛,回天乏术了。”
玄澈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弥漫着血腥与焦土味的空气,再度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和脆弱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属于未来帝王应有的冷静与决断:“传令,陛下……因潜心修炼,不幸走火入魔,龙驭宾天。举国哀悼。暗影议会及其阴谋,列为帝国最高绝密,凡有泄露者,以叛国罪论处!”
“臣遵旨!”欧阳询与霍罡肃然躬身领命。他们完全理解太子的决定。神皇被邪物控制,险些献祭亿万子民,这等骇人听闻的真相若公之于众,不仅皇室威严扫地,青玄神朝的统治根基必将动摇,周边虎视眈眈的势力更会趁虚而入。此刻,稳定压倒一切。
“以帝王之礼,厚葬父皇。”玄澈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即将彻底冰冷的躯壳,毅然转身。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仿佛被飓风席卷过的乾元殿,最终落在正在调息、脸色苍白的墨影身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今日若无此女,力挽狂澜于既倒,此刻的皇都恐怕已沦为死域,青玄神朝亦将成为历史。但她所展现出的、远超其明面境界的恐怖实力,尤其是那柄蕴含着无上剑道、来历惊天动地的光剑,在带来希望的同时,也在他心中种下了深深的忌惮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全力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安抚民众,即刻开始重建皇都。”玄澈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欧阳大师,霍客卿,善后事宜,由你二人统筹负责,可先斩后奏!”
“臣等领命!”
在太子玄澈的强力手腕下,皇都的秩序开始艰难却迅速地恢复。幸存下来的朝臣、宗室成员以及各大势力的代表,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与混乱后,也纷纷认清现实——太子玄澈已是稳定局势、领导神朝走出深渊的唯一希望。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聚集到东宫(乾元殿已半毁)临时设立的指挥中心,表达忠心,协助处理千头万绪的善后工作。
墨影在初步压制住体内翻腾的气血,恢复了一两成力量后,便向太子玄澈提出请求,要再次仔细检查“虚无之眼”爆炸的核心区域。她始终对最后时刻,那缕从爆炸中心遁出的诡异黑暗流光心存疑虑,隐隐感到不安。
玄澈自然应允,不仅亲自批示,还调派了一队绝对忠诚、修为精干的贴身侍卫协助她,确保检查过程不受干扰。
乾元殿最深处,那片曾经悬浮着“虚无之眼”的虚空,如今依旧残留着可怕的空间涟漪和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感,仿佛那里的规则被永久性地扭曲了。地面由坚硬星辰钢铺就的地板,以及周围支撑大殿的蟠龙金柱上,布满了细密如蛛网的痕迹,那不是物理冲击所致,而是规则崩塌时留下的、难以磨灭的烙印。
墨影屏息凝神,将神识如同最精细的梳子,一寸寸地梳理过这片区域的每一丝能量残留,不放过任何微小的异常。皇都地脉庞大,若被那东西潜入深处,后果不堪设想。终于,在龙椅下方,一处因剧烈能量冲击而产生的、极其隐蔽的、通往地底灵脉的细微裂隙边缘,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若非她感知超凡绝难察觉的黑暗气息残留!
这缕气息与之前弥漫皇都的暗影能量截然不同,它更加凝练、纯粹,本质极高,并且……带着一种微弱的、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的活性!
“果然……”墨影心中一沉,最坏的猜测似乎得到了印证。那缕黑暗流光并未在爆炸中彻底湮灭,而是以一种奇特的状态保存了下来,并趁乱遁入了皇都错综复杂的地脉网络之中!它究竟是什么?是“虚无之眼”未被完全摧毁的核心碎片?还是暗影议会那位神秘大长老留下的最后后手或分身?
她立刻尝试以神识锁定并追踪,但那缕气息在进入地脉之后,便如同狡猾的泥鳅,瞬间融入了浩瀚磅礴的地脉灵气洪流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皇都地脉连接着整个青玄古星的地下灵网,复杂程度超乎想象,想要在其中追踪一缕刻意隐匿、且本质极高的诡异气息,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千倍万倍。
至关重要的线索,到此戛然而止。
墨影将这一发现如实告知了太子玄澈,郑重提醒他,暗影议会的威胁可能并未随着“虚无之眼”的毁灭而根除,这潜藏的祸根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再次爆发,必须对皇都乃至全国的地脉节点进行长期、严密的监控。玄澈闻讯,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立刻下令加固对各地灵脉枢纽的守卫,并组建由阵法师和秘探组成的特殊队伍,专门负责监控地脉异常。
数日之后,皇都的混乱局面初步得到控制,重建工作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太子玄澈在欧阳询、霍罡等一众心腹重臣的拥戴下,于残破却已简单清理过的观星台上,举行了一场气氛庄严肃穆的监国典礼,正式宣告接管青玄神朝的最高权柄,肩负起重建家园、抚平创伤的重任。
而墨影,这位在皇都存亡之际力挽狂澜的最大功臣,却出人意料地婉拒了太子玄澈提出的一切丰厚封赏——包括显赫的官位、无尽的修炼资源乃至裂土封侯的承诺。她只保留了太子府客卿这一虚衔,态度明确地表示,自己志不在此,不属于这座权力与纷争交织的皇都。
她的道路在星辰大海,她的目标是让师尊凌霄剑尊彻底复苏,并继续探寻那笼罩在迷雾中的“大归零”真相。待皇都局势稍稳,她便向监国太子玄澈,提出了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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