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正厅里，转眼就只剩下酣睡的谢绯衣，和一旁束手无策的年年。
“小姐，小姐？醒醒，我扶您去客房歇息。”年年轻轻推了推谢绯衣。
谢绯衣被搅了清梦，不满地嘤咛一声，挥开了年年的手，醉态可掬地嘟囔着：“别吵……我……我还要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越恒身着墨色常服踏进了花厅。他显然是回府听闻了此处的动静匆忙赶来。目光扫过杯盘狼藉的餐桌，最终定格在醉倒的谢绯衣和空荡的两个主位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王妃和太子呢？”他的声音冷冽，如同结了冰。
年年吓得噗通跪下，声音发颤：“回、回王爷……王妃说……请太子殿下指点画作，去……去书房了……我家小姐她……她醉倒了……”
越恒眸色一暗，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危险。他正欲转身往书房去，趴在桌上的谢绯衣却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醉眼朦胧中，她只看到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男子站在不远处，那张脸在摇晃的烛光下，与她心底的身影奇妙地重叠起来。
她忽然绽开一抹娇憨的笑容，口齿不清地嗔道：“骆……九迟，你来了！”
越恒一怔，心里生出一丝涩意。
醉成这样，心里竟还只念着骆九迟。
他不由得苦笑，转头对着清剑道：“去书房看看王妃和太子殿下。”
说罢，便迈步走到谢绯衣面前，俯身将谢绯衣打横抱起。
“王爷，我送小姐回去吧。”年年一惊，下意识想从越恒手里将自家小家夺回来。
“不用，你跟着便是。”越恒淡淡道。
另一边的书房里，谢景衣拉着越熙进门，便将一幅画作铺在桌上。
“殿下，你看。这里的竹子我总画不好。你来，你来画。”说着，便将画笔塞进越熙手中。
越熙只好顺从地坐了下来。
“半夏，研磨。”谢景衣吩咐着。
半夏无奈地磨起了墨，额角却突突地跳。
这夜深人静的，要是被王爷撞见，岂不是要闹天大的误会？
谢景衣却望着越熙认真的眉眼，忽然笑了：“殿下真好看！”
话落，越熙与半夏皆是一震。
越熙心头猛地一阵悸动，抬眸回望她，满是温柔。
半夏要哭了：小姐这是把太子当成了王爷了啊！再这么下去，可怎么收场？
“小姐，夜深了。太子殿下还要休息，您也该睡了，明日再画吧！”半夏赶紧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
谢景衣有些不满，道：“半夏，你又多嘴！退下吧，我和殿下还要作画，别来打扰！”
“小姐……”半夏迟疑着，万不敢退下。
“下去！”谢景衣怒喝道。“不然我治你的罪！”
半夏欲哭无泪，只得一步三回头地挪出门外，却不敢走远，只在门口死死守着，耳朵贴在门板上，生怕里面出什么岔子。
书房内，响起了越熙清润的嗓音：“弟妹，夜深了，还是明日再画吧！”
门外的半夏闻言，差点喜极而泣。
太子殿下果然是正人君子！
“不要，你别走！”谢景衣却突然拽住了越熙的衣袖，神态委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越熙一愣，竟真的站着没动。
谢景衣又把他拉回桌前坐下，将笔又一次塞回他手中，这次却没有放手，而是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你教我。”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越熙心神瞬间乱了，艰难地开口：“景衣，夜深了，我该回去了。我们这样……于理不合。”
“什么合不合的！”谢景衣撅起来了嘴，不满道，“我就是不想你走，你陪陪我，陪陪我好不好？”
越熙心头一颤，吓得连忙抽回了手。门外的半夏同样吓得冷汗连连，恨不得冲进去。
谢景衣却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殿下，我心悦你。”她扎进了越熙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清瘦的腰身，“从你对我温柔含笑，从你宁可刺伤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我的那瞬起，我便陷进去了。”她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里，呓语呢喃，“我第一次见你这样温暖的人，我心悦你……好生心悦你……”
尾音渐渐消融在夜风里，如同燃尽的烛火。
越熙浑身僵硬，心脏却好似要跳出胸腔，咚咚地擂着。垂眸看去，才发现谢景衣早已合上眼，呼吸均匀——竟已睡着了。
怀中的人软得好似一团云，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回抱住她，手臂微微收紧，又很快不舍地松开。
“半夏，”他声音沙哑，“王妃睡着了，你送她回去吧。”
他小心翼翼地将谢景衣扶到椅子上。
半夏连忙推门而入，见谢景衣睡得安稳，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院外假山阴影里，那道纤细身影已蛰伏许久。她见房内灯火未动，立刻像只受惊的猫般缩回黑暗，朝着江侧妃的院落疾奔而去。
“娘娘，”丫鬟低声向倚在软榻上的江侧妃禀报，“王妃和太子殿下一同进了书房，约莫半炷香后太子殿下便出来了，独自回了静云轩。事……未成。”
江侧妃执着一柄玉梳，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垂落胸前的青丝。闻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轻笑。
“娘娘，”丫鬟实在不解，大着胆子问道，“奴婢愚钝，既然咱们有机会在酒中做手脚，为何不用虎狼之药？让她和太子‘生米煮成熟饭’？届时她身败名裂，王妃之位必然不保。”
“傻丫头。毁掉一个人容易，但要诛心，却急不得。”她声音柔媚，却字字透着寒意，“猛药固然能让她万劫不复，可痕迹太重。王爷那双眼睛多毒，一旦彻查，难免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我不做。”
她放下玉梳，指腹轻轻摩挲着梳背的缠枝纹，突然笑了，“感情这东西，最忌急火。就像檐下那炉老茶，得等炭火慢慢煨，水汽一点点润透了，才有回甘。我要的，是让她谢景衣睁着眼、清醒着往下沉，让她自己一步步踩进深渊，而不是被我粗暴地推下去。”
“等哪天真让王爷撞见，她对着太子‘情难自禁’的模样，王爷心里最后那点对谢景衣的怜惜，才会完完整整地转到我身上。”
“所以，那酒里的，不过是点‘引子’罢了。”江侧妃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够让她心神松泛，把藏着的情绪都放大些，也够让她和太子那点暧昧，从若有似无变成人人可见。但要说把柄？半分也抓不到。”
“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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