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轱辘到巷口，春桃就跟炮仗似的蹦下车，两手拢在嘴边喊：“街坊们！咱‘清欢小筑’被太后娘娘赐名啦！柳家那小蹄子彻底栽了！”
话音刚落，巷子里的门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卖杂货的张婶举着个铜勺子跑出来，发髻上还插着根算账的木签：“我的娘哎！太后赐的名？那咱这巷子以后是不是得改叫‘清欢巷’？” 张屠户扛着半扇猪肉从铺子里钻出来，油光锃亮的脸上笑出褶：“我说清欢姑娘昨儿去皇宫是办大事！以后我这猪肉，给小筑留的全是肋条上的活肉，沈大人您可得常来，沾沾您的官气！”
沈砚之刚从马车上下来，被张屠户这话堵得耳尖发红，手里拎着的食盒差点滑掉。苏清欢忍着笑上前解围：“张屠户这是要把沈大人当活招牌？再喊下去，御史台该来查你‘借官谋利’了。” 王伯在旁磕了磕烟袋锅子：“别吓着老张，他那点心思全在肉上。”
正热闹着，巷尾突然传来 “叮铃哐当” 的声响，是裱糊铺的陈掌柜扛着块楠木板跑过来，木板上还沾着没干的糨糊：“清欢姑娘！这匾我免费给您做！鎏金的！保准比城楼上的圣旨还亮堂！” 春桃眼睛都直了，扑上去摸木板：“陈掌柜您可太够意思！等小筑扩建好了，您天天来吃馄饨！”
苏清欢刚要谢陈掌柜，沈砚之的小厮阿砚就牵着两匹骡子过来，骡子背上驮着好几捆木料。“苏姑娘，大人吩咐的木料送来了，说是做门窗的好松木。” 春桃凑过去闻了闻，突然皱起鼻子：“不对啊，这木头怎么有股棺材味儿？”
阿砚脸瞬间白了，挠着头道：“小的…… 小的去木行时，掌柜的说这是‘百年阴沉木’，最是金贵，小的就给拉来了。” 王伯凑上去闻了闻，差点呛着：“这是给坟里用的料子！你个憨小子，是想让清欢小筑成‘百年老店’还是‘百年老坟’？” 沈砚之咳得直捶胸口，赶紧道：“我这就让他换，换成最好的金丝楠，赔罪赔罪。”
苏清欢笑得直不起腰，摸了摸怀里的青铜小鼎，鼎身温乎乎的，像是在跟着笑。“罢了，阿砚也是好意。正好陈掌柜在，这阴沉木给您做个镇纸，保准结实。” 陈掌柜眼睛一亮：“那敢情好！这料子沉，压裱画最合适！”
一行人闹哄哄进了小筑，刚把东西放下，王伯就拎着个竹篮进来，里面装着刚从护城河捞的野藕：“今早去挑藕，见着这茬子嫩的，就给你捎来了。” 苏清欢刚把藕拿出来，青铜小鼎突然亮了亮，鼎身的云雷纹里透出点绿光 —— 这是鼎在示好食材新鲜。她顺着鼎的指引捏了捏藕节，脆生生的还冒水珠：“王伯您这眼光，比宫里的采买还准。”
“那是，当年苏三夫人挑藕，还是我教的呢。” 王伯刚说完，就见沈砚之挽着袖子凑过来：“我来帮忙洗藕吧，先前看春桃洗过，不难。” 春桃赶紧摆手：“沈大人您别添乱！您上次洗青菜，把菜心都扔了！” 沈砚之耳尖更红了，硬着头皮拿起藕往盆里放，结果手一滑，藕 “扑通” 掉进水里，溅了他一袖子泥点。
苏清欢忍着笑递过布巾：“御史大人还是去坐堂吧，厨房这地界，您比柳玉茹的手艺还生疏。” 沈砚之接过布巾擦手，嘴上不服软：“熟能生巧，以后多来帮忙就是。” 王伯在旁拆台：“沈大人这是想天天来蹭饭吧？”
正说着，门口传来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苏姑娘在吗？小的是对面‘聚福楼’的，我们老板让送点酱菜来。” 春桃刚要炸毛 —— 前阵子聚福楼还跟着柳玉茹抢客源，这会儿倒来献殷勤。苏清欢按住她，抬眼就见聚福楼的伙计捧着个陶罐站在门口，脸都白了。
“进来吧，别站着了。” 苏清欢接过陶罐，打开盖子闻了闻，是腌得透亮的黄瓜条，香气纯正。伙计松了口气：“我们老板说，以前是他眼瞎，跟着柳家瞎掺和，现在柳家倒了，他特地腌了酱菜赔罪，还说以后要是有食材上的难处，聚福楼绝不含糊。”
“替我谢你们老板。” 苏清欢舀了根黄瓜条递给他，“尝尝我们的新茶，下次让你们老板来坐坐，聊聊菜式。” 伙计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嚼着黄瓜条跑了，刚到门口就喊：“老板！苏姑娘不怪咱们！还让您去喝茶！”
春桃撇撇嘴：“这聚福楼的老板也太会见风使舵了。” 苏清欢把酱菜倒进瓷盘里：“做生意的都这样，只要没坏心思，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再说他腌的黄瓜确实爽口，配粥正好。”
这时阿砚带着几个木匠进来了，身后跟着辆马车，拉着新的金丝楠木。木匠头头搓着手笑道：“苏姑娘，沈大人吩咐了，您要怎么改，咱就怎么弄，保证活儿漂亮。” 春桃立刻凑上去，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我早画好图了！这儿要加个雅间，这儿要扩灶房，还有门口得搭个凉棚，夏天客人能乘凉！”
木匠头头接过纸一看，差点笑出声 —— 春桃画的灶房比铺面还大，雅间画得跟戏台子似的。沈砚之忍着笑帮她圆场：“先按清欢姑娘的意思来，灶房要大些，食材得多放，雅间不用太华丽，干净敞亮就行。” 苏清欢补充道：“再留个小窗口，对外卖些包子馄饨，方便街坊。”
等木匠们丈量尺寸时，春桃自告奋勇要管材料账，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拿着算盘 “噼里啪啦” 打。没一会儿她就皱起眉头，对着账本嘟囔：“这松木五两，楠木十两，怎么加起来比沈大人给的银子还多？难道是木匠坑咱们？”
沈砚之凑过去一看，差点气笑：“你把五两写成五十两了，当然不够。” 春桃脸一红，赶紧改过来，嘴里还犟：“人家第一次管账嘛，鼎爷你倒是帮我看看！” 她拍了拍桌上的青铜小鼎，鼎身微微发热，像是在叹气。苏清欢打趣道：“鼎爷只认食材不认账本，你还是求沈大人吧。”
沈砚之拿起账本，一笔一笔算得认真，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倒少了些朝堂上的冷峻。苏清欢看着他袖口还没洗干净的蟹黄印，突然想起昨天在皇宫里他说的话，心跳莫名快了些，赶紧转身去灶房忙活。
王伯正在剥蒜，见她脸红，嘿嘿一笑：“沈大人是个实诚人，上次你摆摊被砸，还是他让阿砚偷偷收拾的那些家丁。” 苏清欢手一顿：“我说怎么后来那些人没再来找麻烦。” 王伯磕了磕烟袋：“他对你的心思，整条街都看出来了，就你自己装傻。”
正说着，沈砚之走进来，手里拿着账本：“算清楚了，材料钱还剩些，能添几套新桌椅。” 苏清欢递给他一碗刚熬好的绿豆汤：“先歇会儿，尝尝这个。” 沈砚之接过碗，喝了一口，绿豆沙绵密，还带着点荷叶的清香：“比御膳房的解暑汤还好喝。”
“那是，鼎爷加持过的。” 春桃端着刚蒸好的包子进来，热气腾腾的，“刚蒸的野菜包子，沈大人您尝尝，小姐用鼎挑的野菜，一点苦味都没有。” 沈砚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野菜的清爽混着麦香，瞬间想起被贬市井时的日子，只是那时的野菜饭，可没这么好吃。
傍晚时分，木匠们收工走了，巷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张屠户送来了半扇排骨，说是刚杀的猪，让苏清欢试试新菜。苏清欢看着排骨，又摸了摸青铜小鼎，鼎身亮了亮 —— 这排骨新鲜，适合做红烧。
沈砚之主动提出劈柴，拿起斧头比划了半天，才笨拙地劈下去，木屑溅得满身都是。春桃在旁笑得直拍腿：“沈大人，您这哪是劈柴，是给木头挠痒痒呢！” 沈砚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却没停下，倒是越劈越熟练。
苏清欢把排骨焯水，用青铜小鼎装了泉水，加了姜片和料酒，慢慢炖着。鼎身的 “清欢” 与 “砚” 字虚影隐隐约约，像是靠得更近了。王伯坐在灶门口烧火，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喃喃道：“苏三夫人要是看见现在这样，肯定高兴。”
不多时，排骨炖好了，撒上葱花，香气飘得老远。春桃先抢了一块，烫得直咧嘴：“好吃！比红烧的还香！鼎爷真是个宝贝！” 沈砚之尝了一口，肉质酥烂，汤汁鲜美，忍不住道：“以后我天天来帮忙劈柴，能蹭碗汤喝吗？”
苏清欢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劈柴就免了，别把斧头劈坏了。想吃随时来。” 沈砚之眼睛亮了，耳尖又红了，这次却没躲。
正吃着，陈掌柜扛着块牌匾进来，鎏金的 “清欢小筑” 四个字在灯下闪着光：“赶工做出来的，明天一早就能挂上！” 春桃跳起来就要去接，被王伯拦住：“小心摔了，明天让木匠来挂。”
陈掌柜走后，巷子里只剩下小筑的灯火。沈砚之帮着收拾碗筷，春桃在算账，王伯抽着旱烟，苏清欢摸着青铜小鼎，鼎身温温的，透着安稳的气息。
“对了，” 沈砚之突然开口，“柳家抄没的财产里，有间铺面就在隔壁，我已经让人盘下来了，正好给小筑扩建用。” 苏清欢抬头看他，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温柔得不像个御史。
“沈大人，你这是要当我的‘金主’啊？” 苏清欢故意逗他。
沈砚之放下碗筷，认真道：“是想当能天天陪你吃野菜包子、喝莲荷羹的人。”
春桃 “嗷” 一声捂住眼睛：“羞死人了！鼎爷你快管管！” 青铜小鼎轻轻发烫，像是在应和。王伯笑得烟袋锅子都掉了，苏清欢看着沈砚之，心里像揣了块刚出锅的糖糕，又甜又暖。
窗外的老槐树上，蝉鸣渐渐歇了，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苏清欢低头看着碗里的排骨，突然明白，所谓清欢，从来不是山珍海味，而是这灶膛里的火苗，身边人的笑语，还有这满屋子化不开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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