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沉沙……验明正身……”
这八个字如同魔咒,在阿箩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和血腥气。
鸦羽——她怀中的乌鸦碎片。
沉沙——黑风峡?还是指某种覆灭与埋葬?
验明正身——验证谁的身份?三皇子萧烨的?还是那些被劫粮秣的?亦或是……凶手的?
那个斗篷人,那个从神秘偏殿中取出的木匣……他们是去“验明正身”的?他们是制造这场阴谋的人,还是……调查这场阴谋的人?
无数疑问和恐惧交织成网,将她紧紧缠绕。她感觉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个巨大黑洞的入口,仅仅是那里面泄露出来的丝丝寒气,就足以将她冻僵。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那个斗篷人和太监随时可能返回,或者引来更多的守卫!
阿箩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踉跄着逃离了那片阴森的古建筑群。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宫廷的阴影里仓皇穿梭,躲避着越来越密集的巡逻队伍。皇宫从未像此刻这样,让她感觉如同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囚笼,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死亡的陷阱。
她能去哪里?掖庭、浣衣局、藏书局……所有熟悉的地方都回不去了。静思苑……那个老嬷嬷恐怕再也不会给她开门。
天地之大,竟似乎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寒冷和饥饿如同两条毒蛇,啃噬着她的意志和体力。她的脚步越来越虚浮,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她几乎要晕倒在一条僻静宫道的拐角时,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突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则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将她猛地拖进了旁边一个更加黑暗的角落!
阿箩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那铁钳般的束缚!
“别动!别出声!”一个极其沙哑、低沉、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急促响起!
这个声音……
阿箩的挣扎瞬间停止,身体僵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荆辞?!他还活着?!
那只捂住她嘴的手缓缓松开,但箍住她腰的手依旧没有放开,支撑着她几乎软倒的身体。
阿箩猛地回过头——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张苍白消瘦、布满新旧伤痕,却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脸!
不是荆辞又是谁!
他还活着!虽然形容狼狈,伤势未愈,但他确确实实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阿箩的防线,眼泪夺眶而出,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你……你怎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哽咽得语无伦次。
“嘘!”荆辞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外面,压低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拉着阿箩,熟门熟路地拐进旁边一条更窄的缝隙,推开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极其隐蔽的小门,闪身进去,然后又迅速将门关上。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陡峭的石阶,散发着和之前那条暗道类似的、潮湿霉腐的气息,但似乎更加古老。
荆辞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跳动,映照出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也照亮了这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秘密阶梯。
“这是……哪里?”阿箩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紧紧跟在他身后。
“前朝留下的旧密道,净军里只有少数老人才知道。”荆言简意赅地回答,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异常沉稳,“我侥幸逃脱后,就躲在这里。”
他带着阿箩向下走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里有简单的石床、石桌,甚至还有一个早已干涸的泉眼,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出原本面貌的破烂杂物和几个水囊、干粮袋。
这里虽然简陋阴冷,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可以遮风挡雨的藏身之所!
“你……你的伤……”阿箩借着火光,看到他背上简陋包扎的布条依旧渗着血色,声音里充满担忧。
“死不了。”荆辞不在意地摆摆手,将她按坐在石床上,自己则靠在石桌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弄成这副样子?”他看着她狼狈不堪、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眉头紧紧皱起。
劫后余生的激动稍稍平复,阿箩这才感到后怕和委屈,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如何从静思苑逃出,如何听到侍卫的谈话,如何跟踪斗篷人,以及最后那石破天惊的八个字。
随着她的讲述,荆辞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眼神也越来越锐利。
当听到“鸦羽沉沙,验明正身”这八个字时,他猛地站直了身体,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鸦羽?!你确定听到的是鸦羽?!”他一把抓住阿箩的肩膀,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
阿箩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打开,露出那块刻着诡异乌鸦图案的金属碎片:“还有这个……这是我从静思苑那个疯妇人那里得到的……她好像认识我,或者认识和我很像的人……还留下了这个‘验’字……”
荆辞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块乌鸦碎片,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接过碎片,手指近乎颤抖地摩挲着那个图案,脸色在火光下变幻不定,震惊、愤怒、恍然……种种情绪在他眼中飞快闪过。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阿箩急切地问。
荆辞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鸦羽’……是一个组织的标志。一个极其隐秘、专门替某些贵人处理‘脏活’的组织。据说他们行事狠辣,惯用特制的箭矢,箭镞上就刻着这种被箭贯穿的乌鸦……”
阿箩倒吸一口凉气!果然!那些黑风峡的“匪徒”,根本不是真正的匪徒!是有人豢养的杀手!
“那‘沉沙’……‘验明正身’呢?”
“沉沙……可能是指黑风峡,也可能是指他们处理尸体的方式……”荆辞的眼神变得幽深,“验明正身……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木匣里装的,恐怕就是能证明死者真正身份、或者证明凶手身份的关键证据!斗篷人取走它,要么是为了销毁,要么……是为了嫁祸!”
嫁祸!阿箩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们要嫁祸给谁?难道三皇子萧烨的死,不仅仅是因为北疆失败,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嫁祸?!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终于串联了起来!
北疆雪灾,赈灾粮秣被“匪徒”劫掠,押运官兵被杀,现场留下非制式箭镞(鸦羽组织的标志)——三皇子萧烨作为钦差难辞其咎,或者本身就被设局卷入——萧烨最终“死状极惨”,可能同样死于“鸦羽”之手,并被伪造证据嫁祸坐实罪名——而那个木匣里的证据,可能就是完成这最后一步“验明正身”的关键!
好毒辣的计策!好深的谋划!
这不仅仅是贪墨,不仅仅是排除异己,这是一场要将对手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绝杀!
阿箩感到浑身发冷。她和荆辞,竟然在无意中,撞破了如此惊天阴谋的一角!
“我们必须把这件事告诉……”阿箩脱口而出,却又瞬间卡住。
告诉谁?告诉皇帝?他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告诉官员?谁知道哪些官员是清流,哪些又是阴谋的参与者?更何况他们只是最低等的宫婢和罪奴,人微言轻,拿出的证据如此骇人听闻,谁会相信?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灭口!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荆辞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他握紧了那块乌鸦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们……怎么办?”阿箩的声音充满了茫然和绝望。知道了真相,反而比不知道更加令人窒息。
荆辞沉默着,目光落在跳跃的火光上,似乎在飞速思考。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那个木匣……”他缓缓说道,“是关键中的关键。如果能拿到那个木匣,或许……就能扳回一局!”
拿到那个木匣?!阿箩惊愕地看着他。从那个神秘的斗篷人和严密守卫的偏殿里拿到木匣?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不可能!太危险了!”阿箩立刻反对。
“留在宫里,迟早也是死路一条。”荆辞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那个斗篷人……我好像认出他是谁了。”
“是谁?”
“虽然看不清脸,但他的身形步伐,还有那个内务府太监对他的态度……很像一个人——内廷侍卫副统领,赵无庸。”
内廷侍卫副统领?!这可是皇帝身边极其重要的人物!如果他都是阴谋的参与者……那这潭水该有多深?!
“就算知道是他,我们又能怎么做?”阿箩依旧觉得希望渺茫。
“赵无庸权势虽大,但也不可能只手遮天。”荆辞的眼神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他深夜独自去取那个木匣,说明此事极其机密,知道的人极少。木匣现在很可能就在他手中,或者被他藏在某个极其隐秘的地方。他不会立刻销毁,因为那可能是他将来用来要挟或者脱罪的筹码……”
“我们的机会,就在于他拿到木匣后,到将其妥善藏好或交给真正主谋之前的这段短暂时间!”荆辞的目光锐利如刀,看向阿箩,“你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阿箩努力回忆着:“他……他好像是朝着西六宫的方向去了……那边大多是嫔妃的宫苑和一些内务府库房……”
“西六宫……”荆辞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我知道他可能会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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