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关，地处两山夹峙之间，关墙虽不及黑水关雄壮，却占尽地利，易守难攻。然而此刻，这座雄关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慌之中。
蛮族主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骤然放弃对黑水、朔风两关的猛攻，昼夜兼程，将狼牙关围得水泄不通。更可怕的是，军中“黑水煞”蔓延的速度远超他处，不断有士卒在值守时突然呕吐黑水，瘫软倒地，守军士气低迷，人心惶惶。
守将郭奉，年约五旬，面容粗犷，此刻却在帅府内坐立不安。他并非无能之辈，否则也坐不到这狼牙关主将之位，但近日来的压力，尤其是来自关外的猛攻与关内莫名的疫病，让他焦头烂额。更重要的是，他心中藏着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他曾受已故瑞王提携之恩。
“将军，蛮子攻势太猛！东面箭楼快失守了！”副将张魁一身血污，冲进帅府急报。张魁面容坚毅，是裴砚早年安插在北疆的嫡系，对郭奉近来一些暧昧不明的指令早已心存疑虑。
郭奉眼神闪烁，猛地一拍桌案：“顶住！无论如何也要顶住！援军……援军很快就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张魁心中疑窦更深，正欲再言，忽有亲兵来报：“将军，首辅大人密信！”
郭奉脸色微变，强作镇定地接过信函。信是裴砚亲笔，内容简短却如惊雷炸响在他心头——信中明确警示，狼牙关内恐有内奸与蛮族里应外合，命他即刻严密排查，尤其注意关内水源与粮草，并令副将张魁协理关防，若有异动，可临机决断！
郭奉的手微微颤抖，额角渗出冷汗。裴砚怎么会知道？难道……他猛地看向张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狠厉。
就在这时，关外传来震天的战鼓与号角声，蛮族开始了新一轮，也是最为猛烈的进攻！无数蛮兵如同蚂蚁般攀附而上，巨大的攻城车在箭雨掩护下，狠狠撞击着城门！
“将军！蛮子这次是全力进攻！城门快撑不住了！”又有斥候连滚爬爬地来报。
郭奉脸色煞白，眼神剧烈挣扎。就在此时，一名他的心腹校尉悄然靠近，低声道：“将军，那边传话……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要打开西门……”
“闭嘴！”郭奉厉声喝断，但眼中的动摇却愈发明显。
张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警铃大作。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对身后几名亲信使了个眼色，手已按在了刀柄上。他记得秦绾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密信，信中不仅重申了裴砚的警告，更明确指出需重点警惕郭奉及其几个核心亲信！
“郭将军！”张魁声音沉肃，“首辅大人军令如山，当务之急是退敌！请将军下令，末将愿带死士出城，摧毁蛮族攻城车！”
郭奉眼神游离，似乎在权衡利弊。那心腹校尉又急道：“将军，不可！出城风险太大，不如……”
“不如什么？”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众人皆惊，循声望去，只见裴砚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帅府门口！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大氅，脸色在火把映照下苍白得可怕，甚至需要石磊在一旁搀扶才能站稳，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冰锥，直刺郭奉心底！
“首……首辅大人！您……您怎么来了？”郭奉骇然失色，语无伦次。黑水关战事正酣，裴砚怎能分身至此？
裴砚没有回答，目光扫过郭奉和他那名心腹校尉，最后落在张魁身上，微微颔首。他一步步走进帅府，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郭奉的心上。
“本阁若不来，这狼牙关的西门，是不是就要为蛮族洞开了？”裴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郭奉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末将不敢！末将冤枉！”
“冤枉？”裴砚冷笑一声，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缓过气后，才指着那名心腹校尉，“将他拿下！”
石磊早已蓄势待发，闻令如猛虎般扑上，那校尉还想反抗，却被石磊三两下制服，从其贴身衣物中搜出了一枚刻画着火焰莲花图案的骨符！
“幽阁信物！”张魁失声道。
证据确凿，郭奉面如死灰。
裴砚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张魁及闻讯赶来的其他将领，声音虽虚弱，却清晰传遍整个帅府：“郭奉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押下去，严加看管！狼牙关防务，暂由张魁接管！所有将士听令，蛮族攻势已至强弩之末，援军即刻便到！守住狼牙关，人人有功！”
他的出现，如同给摇摇欲坠的狼牙关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张魁迅速接管指挥，稳定防线。而被裴砚看破阴谋、主将被擒的消息，也极大打击了关内潜伏内应的气焰。
原来，裴砚在黑水关稳住阵脚后，便料到李玥会转攻相对薄弱且有内应可能的狼牙关。他不顾孙院正和石磊等人的苦苦劝阻，将黑水关防务交予韩冲，自己则带着少量精锐，冒险穿越蛮族封锁线，星夜兼程赶来狼牙关，终于在最后关头，阻止了内奸开城献关的阴谋！
关外的蛮族似乎也察觉到了关内的变化，攻势愈发疯狂。然而，失去了内应，又面对重新稳固的防守，他们的进攻变成了纯粹的消耗。
裴砚强撑着病体，立于狼牙关墙头，亲自督战。他的身影在烽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消瘦，却又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
“大人，您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末将！”张魁看着裴砚摇摇欲坠的身形，忍不住劝道。
裴砚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紧盯着关下的战局，声音低沉却坚定：“此刻，我便是军旗。”
他不能倒，至少在击退蛮族之前，绝不能倒。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秦绾，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裴砚已抵达狼牙关并控制住局面的密报，以及……孙院正通过特殊渠道发来的、关于裴砚身体状况急剧恶化、呕血不止的紧急信件。
秦绾握着那两张轻重截然不同的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看着北疆舆图上那个被重点标注的“狼牙关”，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在烽火中强撑的苍白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涩与担忧，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
“墨羽！”
“属下在！”
“动用我们在北疆所有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将孙院正所需的几味珍稀药材，以最快速度送抵狼牙关！”
“是！”
“另外，”秦绾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笔走龙蛇，“将这封信用最快的鹰隼送去给韩冲。告诉他，黑水关压力减轻，可伺机而动，不必固守。”
她要让北疆的整个战局，都动起来，以攻代守，为狼牙关，也为那个男人，分担压力。
狼牙关的烽火依旧冲天，内奸虽已现形，但关外的蛮族大军与关内那个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女人，依旧虎视眈眈。而相隔千里的默契配合，成为了支撑这场血战最关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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