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在林晚晴的温柔乡与苏雨墨的边界城中，寻得了一种岌岌可危却又得以喘息的平衡。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前者带来的暖意，又依赖于后者提供的精神秩序，试图将那个名为柳如烟的身影，连同那晚云端餐厅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与抉择，一同锁进记忆的深处，用无尽的商业征伐来覆盖。
然而，有些伤痕，并不会因忽视而愈合；有些等待，也不会因沉默而无期。
柳如烟，那朵行走在暗夜、带刺亦带伤的玫瑰，在给出那个“去或留”的最后通牒后，便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等待。她没有再动用任何渠道去打探叶凡的消息，也没有再出现在任何可能与擎天资本产生交集的场合。她将自己关在那座可以俯瞰半座江城的顶层公寓里，像一头受伤的母豹，独自舔舐着骄傲被践踏的伤口，以及那几乎被耗尽的、最后的期待。
时间一天天过去。
窗外的天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城市的光影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流转，却照不进她那双日益沉寂的眸子。
她给的不是选择题，是判断题。
而他，用最残忍的沉默，给出了他的答案。
起初，是尖锐的痛楚，如同心脏被生生剜去一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摔碎了房间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那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限量版的水晶杯盏，在她手中化为齑粉，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她对着空荡的房间嘶吼，质问，泪水混着绝望肆意横流。那激烈的爆发，是她对这份感情最后的、不甘的祭祀。
然后，痛楚渐渐麻木，转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
她回想起与叶凡的初遇，那个在危机四伏的谈判中，依旧冷静从容的男人，像一束光，照进了她布满尘埃的世界。她回想起自己一次次不顾身份、不择手段的相助，哪怕换来的是他一句“肮脏”的斥责。她回想起自己冒险为他取来扳倒星火科技的铁证，却连一声坦诚的“谢谢”都无法换来。
她以为，她的爱足够炽烈，足够特别，足以融化他包裹在外的坚冰，足以让他为她破例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可她错了。
他宁愿沉浸在林晚晴那温水煮青蛙般的温柔里，宁愿与苏雨墨维持着那种理智到冷酷的“灵魂知己”关系，也不愿，或者说，不敢，给她这个“危险分子”一个明确的、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位置。
他的世界，秩序井然，阳光普照，容不下她这朵生长在阴影里、带着毒刺的玫瑰。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自嘲与悲凉的笑，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她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是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眉眼依旧精致，红唇依旧诱人，只是那双曾经流转着万种风情、闪烁着危险与诱惑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灰烬。所有的炽热，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挣扎，都在那漫长的等待和无声的答案中，燃烧殆尽了。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镜中自己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告别一件珍贵的、却不得不舍弃的宝物。
“够了，柳如烟。”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你的戏，该落幕了。”
是啊，该落幕了。
这场由她一人主演的、倾尽所有的独角戏，唱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她不再愤怒，不再悲伤，甚至不再感到疼痛。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凉，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绝。
她开始行动。
没有通知任何人，她联系了最顶尖的私人助理和律师团队，以惊人的效率处理着她在江城的一切。名下那些炫目的资产——顶级公寓、限量跑车、珠宝收藏……被一一挂牌出售，或者转入复杂的信托基金。她切断了一切不必要的社交联系，注销了大部分本地使用的通讯账号。
她收拾行李的动作，缓慢而细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那些曾经代表着她的魅力与危险的华服美裳，被她一件件叠好，放入行李箱，像是将过去的自己，一点点封存。当她的手触碰到那件她曾在云端餐厅穿过的、后背镂空的黑色绸缎长裙时，她的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将其与其他衣物一样，整齐地放了进去。
最后，她拿起床头柜上那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她偷拍的一张叶凡的照片，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站在擎天资本顶楼的落地窗前，凝望着远方，侧脸在夕阳下显得专注而迷人。那是她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轻易触碰的秘密。
她凝视着照片中的人，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的最深处，带去下一个轮回。
然后，她拿起打火机。
“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
她将相框凑近火焰，塑料边框开始扭曲、融化，照片上叶凡的影像在火光中逐渐变得焦黑、模糊，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没有眼泪，没有犹豫。
焚毁过去，才能走向新生。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最后一次俯瞰这座承载了她太多爱恨痴缠的城市。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依旧不息，只是这一切，再也与她无关。
她拿出手机，订了一张单程机票。目的地，是一个远在欧陆边缘、地图上都需要仔细寻找的小国，那里以宁静的雪山和与世隔绝的湖泊闻名。
她不需要新的开始，她只需要一个，可以让她这朵凋零的玫瑰，安静腐烂，或者……以另一种方式，重生的土壤。
当黎明再次降临，阳光穿透云层，洒满江城时，柳如烟的公寓已经空无一人，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居住过。只有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她身上那独特的、冷冽而危险的香气，如同她留下的、最后的叹息。
那朵曾以最浓烈的色彩、最恣意的姿态，绽放在叶凡世界边缘的暗夜玫瑰，在经历了一场耗尽生命力的盛放后，终于，带着无人知晓的伤痛与彻底的了悟，悄然凋零，飘向了远方。
她的离去，没有告别，没有痕迹。
却在这座城市某个人的命运里，撕开了一道永不愈合的、寂静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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