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最近两天干活有点小心翼翼的，不为别的，他就是觉得陆旷这两天，不管看谁的眼神都是阴森森的，像是谁都得罪了他一样。
而且张彪觉得，他跟他媳妇儿之间有点不对。
怎么说呢。
他感觉陆旷有点躲秦巧梅。
秦巧梅喊他吃饭，他进屋，然后端着碗出来吃。
“你媳妇儿不骂你吗？”张彪皱眉。
吃饭把碗端过来端过去，什么坏习惯？这不就找削呢？
陆旷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不好了。
秦巧梅别说骂他了，还非常‘贴心’的给他装了菜。
不止张彪感觉出来不对，秦四更是比他还深有所感。
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最直接被影响的就是他，“姐，你跟姐夫……”
“我俩没事，吃你的饭。”秦巧梅面色平静，手里捏着一份报纸。
眉心有些蹙，报纸上关于知青罢工的那些事，已经没有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那我啥时候回家？”秦四问。
这马上就立春了，再不回去就要到小年了。
“这两天吧，明儿生产队拉车去乡里赶大集，你去不去？”
“你跟姐夫都去吗？”
“去。”秦巧梅点头。
“那我不去了。”要是他姐自己去，他就跟着去了，要是姐夫也去，一想到陆旷这两天冷嗖嗖的眼神，秦四哆嗦了一下，“那我明个自己回去就行。”
秦四再三强调，“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本来两家就不远，腿脚快的最多20多分钟，“来的时候二哥押着我来回去就大可不必了。”
秦巧梅这才从报纸上看了一眼秦四，“不错，都会用上成语了。”
说话听着也有点文艺范了。
秦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在说话。
陆旷带着一身冷风端着碗进屋，秦巧梅也抬头看了一眼，“把碗放外屋地就行，一会我洗。”
陆旷抬眼看一眼秦巧梅，没说话，把碗送到了外屋地，又抬脚出去了。
等秦四吃完，秦巧梅收拾碗筷的时候，陆旷就穿着毛衣进屋了。
一声不吭就烧水洗碗洗锅。
秦巧梅后背倚着门框，就这么看着陆旷，两个人都没说话。
只是晚上秦巧梅铺了两个被窝而已。
第二天就是腊月十五，大队拉牛赶马，带着队里的人上乡里的大集。
年前大队就组织这么一次，不跟年前腊月二八二九的那两个大集赶在一起。
这时候天最冷，起码得零下三十度，都穿的大棉裤大棉鞋，还有大棉袄。
里三层外三层，也没啥形象可言。
秦巧梅也是，帽子，围脖，手闷子，里面套着棉背心，外面穿着碎花袄，让自己只露出来一个眼睛。
陆旷跟她一样的穿搭，也是大棉袄，棉背心，狗皮帽子和围巾。
但两个人今儿没坐在一起，秦巧梅挤在妇女堆里，陆旷只能一屁股坐到了李俊旁边。
其实就秦巧梅自己以为和陆旷两个人平平无奇，其实王楠和其他的小媳妇频频往陆旷那边看，然后回头跟秦巧梅调侃，“你给你男人打扮那么俊干啥？”
陈丽坐在秦巧梅左边，笑着打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靠衣装马靠鞍。”
“郎才女貌才对，你还不赶紧给你家儿子也说个巧梅这样的媳妇儿。”
有人转头借着秦巧梅这话题跟别人唠嗑去了。
大家都是农村人，穿的衣服多数都有补丁，也就过年能穿一身好衣服，秦巧梅和陆旷两个人的衣服，明显全是新做的，没有补丁，又平整又干净，放在人堆里也打眼的不行。
秦巧梅也回头望了一眼，陆旷似有所觉，两个人目光交汇，陆旷手里的缰绳顿时紧了紧。
刚想把绳子丢给李俊，秦巧梅就已经收回了视线，陆旷直直地望着秦巧梅的背影良久，唇抿了又抿。
陆旷到底是没给他自己织那条围脖，他带的那条围巾是她托秦二买的羊绒围巾，也不便宜。
而且他的棉衣，秦巧梅也是特意改了款式，领子上弄了拆卸领，兔毛的，白白净净的。
之前陆旷都没有戴上去，今儿不知道抽了什么疯……
李俊叼了一根烟，看了一眼陆旷，眼里全是好奇和八卦，“吵架了？你犯啥事儿了？能给你媳妇儿那么好脾气的人惹生气？”
旁边不知道谁来了一句，“正常，我家也是年年到了年底就干仗。”
“过年后就好了。”
这陆旷和秦巧梅一看就是小夫妻有点小摩擦，都是年轻人，大家伙都没往心里去，李俊一个长辈，还有点带头拱火的意思。
快到了大集，找地方把牛车马车拴好，大家全下车了。
李俊架着陆旷，不让他去找秦巧梅，“走，跟我给大队买点家伙事儿去，张彪，你也来。”
陆旷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陈丽挎着秦巧梅，搭着王楠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脸色直接黑如锅底。
而一眨眼的功夫，秦巧梅几个人已经到了供销社。
秦巧梅走到了卖雪花膏的地方，人挺多。
秦巧梅挤了一会才挤上前。
原本那个售货员被前面的人问这问那的整的有点不耐烦，但看眼前这个年轻的妹子长得这么好，让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妹子，你想买点啥？”
秦巧梅嘴也是甜，扬起笑，“好姐姐，我想买瓶雪花膏。”
秦二给供销社做代销，但冬天他卖不了这个，不然秦巧梅就在他那买了。
“你是自己带罐了，还是买整装的？”
“整罐的。”
售货员一边弯腰拿货，一边打量着秦巧梅，笑的那叫一个热情，把东西递到秦巧梅手上，就问，“妹子，你结婚了没？”
“我跟你说，我家弟弟还没结婚，他在棉花厂当组长……你要是没结婚，要不要跟我弟弟认识一下？”
“呦，挑来挑去原来相中这闺女了。”秦巧梅身后的人，明显认识眼前的售货员，笑着打趣，也跟秦巧梅搭话，“妹子，她说的是真的，她家条件好的嘞，我没在乡里见过你，你是下边生产队的吧？”
“你要是跟她家弟弟成了，到时候就是乡里的户口，还能当家属工进国营厂子，绝对算是顶个的好姻缘。”
秦巧梅还没说话，身后有一道温和的男声替她解释，“大玲，她结婚了。”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一静。
售货员和刚刚搭话的阿姨，连带着秦巧梅都回头望去。
叫大玲的就是那个售货员，顿时笑容谄媚起来，“李书记，邓主任，你俩咋来了？”
大玲是视线又在秦巧梅身上扫了一眼，笑容在脸上堆叠的更多，“哎呀，你和李书记认识啊。”
是李钰青，李钰青跟秦巧梅点了点头，秦巧梅也回礼，也简单的点了下头。
秦巧梅这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大玲又多看了两眼秦巧梅。
这人是个啥身份？见到李书记都不点头哈腰的。
李钰青侧过身低下头跟他身旁穿着妮子大衣年轻女士耳语了两句。
即使李钰青单看的时候很年轻，但在这名女士面前，看上去还是上了点年纪。
秦巧梅感觉这位女士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
那名女士原本冷淡地打量着秦巧梅，甚至还带着点防备，是直到李钰青说完，那名女士脸上才挂起得体的笑，伸出手，主动介绍，“你好，我是小李的大嫂，邓萍。”
“你好，我是秦巧梅。”秦巧梅也礼貌回握了一下，就抽回了手。
大玲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三个字，总觉得这三个字听着这么耳熟。
也不光是大玲耳熟，其他人也隐约在哪听过。
“你是今年乡里评出来的先进个人？”大玲旁边的大妈比大玲先想起来。
“是她。”李钰青直接替她承认了。
秦巧梅：“……”
大玲恍然加震惊，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那怪不得你们认识，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秦巧梅主动让位置，态度疏离，“那让李书记先买吧。”
不然李钰青跟这位邓萍女士往这一站，她感觉自己在被当猴看。
“先来后到。”邓萍一笑，“你先买吧，我跟钰青上后面等一会。”
秦巧梅也不客气，原本刚刚大玲和那个阿姨说话就耽误了有一会，身后还那么多人排队在等着。
她直接转身跟大玲说，语气跟刚刚面对李钰青的时候软和不少，“好姐姐，我看你画的口红和脸上擦的香都好好看，能不能给我拿一份。”
“你说口脂和香粉啊？我给你拿。”大玲也迅速找回状态，毕竟领导在这呢，也不敢再说给秦巧梅介绍对象的事。
再说人家都结婚了。
秦巧梅一想到今天陆旷捯饬自己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拿两份吧，我有一份要送人，还有两根眉笔。”
“香粉有玉妹牌的和紫罗兰的，你要哪个？”
秦巧梅哪知道现在有什么牌子的，“我看姐姐脸上涂的就挺好。”
女人就喜欢被夸，尤其是化了妆的女人，闻言立马笑道，“我这是紫罗兰的，比玉妹的贵点，这一盒要七毛三。”
一罐雪花膏连罐卖才2毛三，对比下来确实确实挺贵的。
“这个不比雪花膏，用的快，这粉你擦一年半年的都用不完，更别提这口脂，你就算天天用，我干打包票，都能用上两年。”
秦巧梅颔首，“那就拿这个吧。”
这些能用的久，她知道。
她以前就有一盘阴影，从大学用到工作也没用完。
“雪花膏两毛三，紫罗兰一块四毛六，口脂……”大玲拨弄着算盘。
“对了，口脂你要哪个颜色，紫色，红色，粉色。”
秦巧梅：“……”
大紫大红芭比粉。
“红色吧。”秦巧梅沉默了一瞬，还是选了这个稍微有点复古红的颜色。
“行。”大玲又接着算账，“口脂两盒一块六，两根眉笔八毛。”
“一共四块零九分是吧。”秦巧梅凑手闷子里掏钱，有零有整，没等大玲算完就把钱递了上去。
大玲看着手上的钱，又看了看秦巧梅，有些不可置信，“你……”
都不用算盘就把钱算出来了？
“可以用红纸帮我包一下吗？”秦巧梅这次直接打断了大玲的话。
“哦哦哦。”大玲一脸懵地把口脂和粉打包好，秦巧梅妥帖地放进随身携带的挎包里，雪花膏被她塞进了怀里。
转头钻出了人群。
邓萍一直注意着秦巧梅，等人走了才问，“钰青，她很有文化吗？”
李钰青回身看了一眼秦巧梅，“听说上到三年级。”
“瞧着像是见过世面的。”邓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便扯着李钰青的胳膊往供销社里面走，“我定的那个露华浓应该到了，跟我去看看。”
可惜到底是个农村人。
而秦巧梅这头已经跟陈丽她们汇合了，陈丽手上拿着糕点饼干，见秦巧梅空着手出来，有些疑惑，“咋了，没买成啊。”
秦巧梅拍拍胸前，鼓鼓的一块，笑道，“在这。”
“你这丫头，怕冻也不用放怀里吧，那还有没有要买的了？”
秦巧梅摇头，“走吧。”
原本也打算买点糕点和糖块的，结果被李钰青那么一说，闹得买东西也不自在了。
算了，回队里的供销社也能买。
陆旷这边倒是比秦巧梅这边顺利，都是老熟人了，还是以生产队的名义买的，价格都没还多少，就买好了，比别人先一步回车旁。
只是陆旷全程阴着脸。
李俊丢给张彪一捆草，“把牛喂了。”
不然回去可拉不动那么多东西和人。
陆旷想去找秦巧梅，被李俊拦下，“这集这么大，你上哪找去，一会就回来了。”
“和我说说，咋的了？”
陆旷看了一眼李俊，没吭声，转身坐旁边去了。
“你这小子。”李俊笑骂了一声，“就这闷葫芦，我看你都来气，甭提你媳妇儿了。”
“也就一张脸能看。”
陆旷虽然没说话，却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雪白的兔毛领，正了正自己的帽子。
完事好像还觉得不满意，又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棉袄。
给李俊看的有些无语，这次是真骂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在这臭美烂嘚瑟给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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