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的自由,如同在黑暗囚笼中凿开的一线天光。萧璟几乎没有任何耽搁,在获得萧琰首肯的当日下午,便以“散心”为名,进入了行营内那间存放着部分北境地方志、旧档以及一些无关紧要杂书的藏书室。
藏书室规模不大,积满了灰尘,显然少有人知。但这正合萧璟心意。他屏退了下人,独自置身于成排的书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陈腐的气息。
他的目标明确——寻找任何与母妃林氏出身的部族、北戎古老图腾、以及那枚“苍狼令牌”相关的记载。
时间紧迫,他不知萧琰的“耐心”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那幕后黑手下一步会如何动作。他必须争分夺秒。
手指拂过一本本或新或旧的书脊,目光快速扫过书名。大部分都是些风物志、历年粮草记录、或是些常见的兵法典籍,并无特异之处。
就在他几乎要失望时,在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发现了几本用牛皮仔细包裹、但边缘仍显破旧的册子。抽出来一看,竟是几十年前北境几个主要边镇与周边部族互市的详细记录,其中夹杂着一些当时守将记录的、关于各部族风俗习性的零散见闻。
萧璟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字迹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但他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字眼——“瞳狼”(苍狼部古称)!
他迫不及待地阅读下去。这份记录远比那本神秘手札详细,不仅描述了“瞳狼部”以狼为图腾,骁勇善战,更提及了他们与天璇边境曾有过一段相对和平的贸易时期,直到三十多年前,该部族因内部纷争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而迅速衰败,最终消散于漠北。
记录中还提到,“瞳狼部”与另一个名为“月泉”的小部族关系密切,甚至世代通婚。而“月泉”部的图腾,正是一弯环绕着水滴的新月!
萧璟脑中轰然一声!新月!他指尖感受到的、令牌边缘那个后来刻上的符号,不正是一弯极其细微的新月吗?!而母妃的姓氏“林”,是否与这“月泉”部有着某种关联?是音译?还是……
这个发现让他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这绝非巧合!那枚令牌,极有可能是有人利用“瞳狼部”和“月泉部”的古老渊源,精心伪造出来,目的就是将嫌疑引向与“月泉部”(林氏)有关的他身上!
是谁?谁能如此了解这些早已湮灭的部族秘辛?谁能拿到或许早已失传的图腾样式进行仿造?
北戎内部高层?还是……朝中某些与北境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甚至可能参与了当年镇北侯冤案的势力?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却又指向了更深的迷雾。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藏书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萧璟心头一凛,迅速将手中的册子合拢,塞回原处,装作随意浏览的样子。
进来的是陆沉。他依旧是一身便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在室内扫过,最后落在萧璟身上。
“靖王殿下好雅兴,竟来此翻阅故纸堆。”陆沉缓步走近,语气如同闲话家常。
“闲来无事,随便看看。”萧璟不动声色地回应,心中警惕到了极点。陆沉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监视?
陆沉走到他身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个刚刚被萧璟动过的角落,随即拿起旁边一本讲述北境地理的杂书,翻了几页,状似无意地说道:“这些陈年旧档,大多记载不清,真伪难辨。殿下若想了解北境风物,下官那里倒有一些近年编纂的、更为详实的图志。”
他是在暗示什么?提醒他这些旧党不可信?还是……在试探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陆指挥使有心了。”萧璟淡淡道,“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陆沉笑了笑,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道:“陛下关心殿下,特命下官来看看殿下可还习惯。另外,磐石堡最新军报,北戎大军已在堡外二十里处扎营,似有长期围困之意。林风将军数次派兵试探,皆被击退,敌军战力不容小觑。”
他将话题引向了紧张的军情。
萧璟心中一动,顺着他的话问道:“以陆指挥使之见,北戎此次大举进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当真只是为了劫掠?”
陆沉沉吟片刻,道:“北戎王庭近年内部权力更迭,新王年幼,几位权臣争斗不休。此次出兵,或许有转移内部矛盾、或是某位权臣欲借此立威掌权的意图。当然,也不排除……与我天璇内部某些人,有所勾结。”
他再次提到了“内部勾结”,目光平静地看着萧璟。
萧璟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若真如此,这勾结之人,其心可诛。”
“殿下所言极是。”陆沉微微颔首,“所以,陛下才更需要殿下这样心思清明、且与北境渊源颇深之人,在身边参详一二。”
他又将话题绕了回来,语气恳切,仿佛真心为萧琰和朝廷着想。
但萧璟却从他话语中,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将他与北境牢牢捆绑的意味。是因为他的救驾之功,还是因为……他那无法摆脱的母族背景?
两人在藏书室内又看似随意地交谈了几句,陆沉便借口还有公务,告辞离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萧璟眉头紧锁。陆沉的出现绝非偶然。他是在警告?还是在引导?这个人,就像一团迷雾,看似站在萧琰一边,但每一次出现,都似乎将水搅得更浑。
萧璟没有再继续翻阅,他知道今天已经引起了注意。他默默记下了那几本旧册的位置,离开了藏书室。
接下来的两日,萧璟表面上安分守己,只在行营允许的范围内散步,或是去藏书室“随意看看”,并未再触碰那几本关键册子。暗地里,他却在不断回忆、拼凑着已有的线索:瞳狼部、月泉部、伪造的令牌、黑鸦刺客、北戎内部权力斗争、朝中可能的勾结者……
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张巨大阴谋网络的边缘,但核心依旧隐藏在浓雾之后。
这日傍晚,他正在庭院中漫步,思索着如何能接触到更核心的信息,比如……萧琰收到的那些真正重要的军报和密函,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内侍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极其迅速地将一个揉成一团的小纸条塞进了他的袖中。
萧璟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前行,直到回到厢房,关上门,才迅速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小字:
“小心粮草。林有异。”
粮草?林?是指林风,还是……再次指向他的母族?
萧璟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心,却沉了下去。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从明处的刺杀,转向了更防不胜防的暗处算计。而提醒他的人,是敌是友?是影七,还是那个送手札的神秘人?
行营之外,北戎大军虎视眈眈;行营之内,暗箭已悄然上弦。他这枚棋子,在各方势力的博弈中,似乎正被推向一个更加凶险的位置。而萧琰那看似庇护的羽翼之下,究竟是安全港湾,还是风暴中心?他必须尽快做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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