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的出现及其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在苏婉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她反复思量，却理不出头绪，只能将这份警惕深埋心底，更加专注于眼前之事。
苏承业负责的城南河道疏浚工程，进展颇为顺利。他摒弃了以往河工司虚报工料、中饱私囊的积弊，亲自督工，精打细算，将款项尽数用于工程本身，招募的民夫也皆付给足额工钱。一时间，河道两岸民工干劲十足，工程进度远超预期。信州百姓对此交口称赞，苏承业“清廉实干”的名声不胫而走。
这一日，苏承业正在河堤上巡视，周文焕竟轻车简从，亲自前来视察。看着河道中淤积的泥沙被一筐筐清出，河床渐深，堤岸加固，周文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苏大人，此工程进度神速，且账目清晰，民夫感念，做得很好。”周文焕难得地当面褒奖。
苏承业躬身道：“全赖大人信任支持，下官不敢不尽心。”
周文焕点点头，目光掠过忙碌的河工，落在苏承业略显清瘦却精神矍铄的脸上，忽然问道：“苏大人，令嫒的咖啡坊，如今名声可是响彻州府了。连本官府上，都时常有人念叨那咖啡的滋味。”
苏承业心中微紧，不知周文焕突然提及女儿是何用意，谨慎答道：“小女胡闹，弄些奇巧之物，承蒙大人与诸位不弃。”
周文焕呵呵一笑：“苏大人过谦了。令嫒聪慧伶俐，于商道一途颇有天分，更难得的是心怀善念，授艺济贫，如今在民间声望极高啊。”他顿了顿，语气略带感慨，“说起来，此番漕粮大案能破，令嫒间接也是出了力的。若非她那边屡生事端，引得对方频频出手，露出了马脚，本官要查清此案，恐怕还要多费许多周折。”
苏承业连忙道：“大人言重了，小女无知，险些卷入风波，幸得大人与安王殿下庇护，方能化险为夷。”
周文焕摆摆手，不再多言，转而叮嘱了几句工程上的细节，便起驾回府了。
苏承业看着周文焕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周文焕今日之言，看似随口提及，实则意味深长。他是在暗示，婉儿的商业行为与名声，已然成为可以影响时局的一股力量了吗？
当晚，苏承业将周文焕的话转述给苏婉。苏婉听完，沉吟道：“父亲，周大人这是在提醒我们，亦是在……衡量我们。经此一案，我们苏家已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无论是父亲的官声，还是女儿的商誉，都成了旁人眼中的筹码。往后行事，需得更加强大自身，也更需谨慎权衡。”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提笔蘸墨：“清水湾的园子需加速扩张，甜叶菊要种，咖啡苗更要精心培育。咖啡坊的生意要稳，但也不能止步于此。女儿想……是时候，将‘苏记’的招牌，打得更响一些了。”
她目光灼灼，看向苏承业：“父亲在官场为民请命，女儿便在商界，为这‘苏记’二字，挣下一份实实在在的基业！”
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与年龄不符的睿智与雄心，苏承业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复杂。他知道，女儿这只雏凤，羽翼已丰，其清鸣之声，必将响彻更广阔的天地。而他能做的，便是在自己的位置上，为她撑起一片尽可能安稳的天空。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信州城的夜色，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沉，也蕴含着更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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