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风暴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
取代那贯穿天地的恐怖蓝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的，是弥漫的硝烟、金属燃烧的刺鼻气味、以及…令人窒息的死寂。偶尔有断裂的电缆爆出几朵短暂的电火花，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痉挛。
“狄拉克阵列”的核心控制室，已是一片炼狱般的废墟。
巨大的能量传输管道扭曲断裂，如同被巨力拧断的肠子，裸露的线缆冒着青烟。主控制台被炸得四分五裂，屏幕碎片散落一地，闪烁着最后残破的警告红光。厚重的防爆门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边缘扭曲焦黑、通往地狱般的巨大豁口。天花板大面积塌陷，裸露的钢筋如同怪兽的獠牙，垂挂着混凝土碎块。地面布满深坑和瓦砾，混合着冷却液、鲜血和不知名的化学物质，形成一滩滩粘稠、污秽的泥泞。
浓烟尚未散尽，在应急灯微弱、摇曳的光线下，勾勒出废墟的狰狞轮廓。
在这片死寂与毁灭的中心，林可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巨石，沉重而模糊。剧痛是唤醒她的第一波潮水——背部的撕裂伤，脚踝的旧痛，以及…大脑深处仿佛被无数钝器反复捶打过的、深入骨髓的胀痛。七窍似乎还残留着粘稠的血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她发现自己侧卧在一片相对“干净”的金属残骸上，身下是冰冷和硌人的触感。视野先是模糊的重影，然后才艰难地聚焦。
手臂上，针孔印记的位置，那持续不断的灼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印记依旧存在，但不再刺痛，反而像一块温润的玉石，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与之前蓝色光柱同源的柔和荧光。这荧光成了这片黑暗废墟中唯一的光源。
“基石…”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胸口的内袋，但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让她几乎再次昏厥。内袋…空了。那支盛放着“基石”晶体的样品管，不见了。
绝望的冰冷尚未蔓延，她的视线就被身边的一个身影牢牢攫住。
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男子，穿着残破不堪、沾满污秽和干涸血迹的实验服。他的身体极度消瘦，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包裹着苍白的皮肤，肋骨清晰可见，脸颊深深凹陷。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干裂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胸膛只有难以察觉的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是杜恒。
不是维度夹缝中那量子态的虚影，而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物理躯体！
他就这样突兀地、奇迹般地、又脆弱得令人心碎地，躺在她的身边。仿佛被那道贯穿维度的蓝色光柱，从无尽的坠落和撕裂中，硬生生地“捕捞”了回来。
“杜…恒？” 林可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她挣扎着想挪动身体靠近他，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废墟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喊和金属碰撞声。
“快！控制室方向！”
“有生还者吗？！”
“小心塌方！注意未爆物！”
是杨振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和嘶哑。
紧接着，几道强力的战术手电光柱刺破了浓烟，扫射进来。光束最终定格在林可和她身边昏迷不醒的杜恒身上。
“找到了！这里！两个人！” 一个安保人员激动地大喊。
杨振高大的身影率先冲破了烟尘的阻隔，出现在豁口处。他穿着沾满灰尘和汗水的作战服，脸上带着擦伤和疲惫，但那双眼睛在看到林可和杜恒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
“林可！杜恒？！” 杨振几乎是扑了过来，蹲下身，“我没想到蒋昊…”杨振欲言又止，他先是用手指迅速探了探杜恒的颈动脉，确认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搏动后，又看向勉强支撑着、七窍染血的林可，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坚持住！医疗队！快！担架！氧气！快！”
紧随其后的IcSAEc特别行动队员和医护人员迅速涌入这片狼藉。专业的急救措施立刻展开。氧气面罩被轻柔地戴在杜恒口鼻上，生理盐水点滴迅速建立。林可也被小心翼翼地扶上担架，进行初步止血和固定。
“周启明…抓住了…在那边废墟里…还活着…” 林可忍着眩晕，艰难地指向一个方向，声音微弱却清晰，“星N生物科技…两个重装…一个在b7塌陷区…另一个…在那边火里…” 她又指向另一处燃烧的残骸。
“明白！清理战场！搜索所有幸存者和敌方目标！注意安全！” 杨振立刻下达指令，行动队员迅速散开。他回头看着林可，眼神复杂无比，“李云生教授…我们找到了部分…遗体。在b7区附近。他…”
“我知道…” 林可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他…完成了他的任务…也救了我们…” 李云生临终前那句“凤凰错了…但科学…无罪！”，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担架被抬起，林可的视线越过医护人员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如同噩梦终结场的废墟。扭曲的阵列残骸、燃烧的火焰、忙碌的身影…以及，在她旁边的担架上，杜恒那苍白、脆弱、却真实存在的侧脸。
窗外，深邃的夜空边缘，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般的灰白。
黎明将至。
林可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越过担架的间隙，轻轻地、颤抖地，握住了杜恒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瘦得硌人。
“回来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声呢喃，仿佛在确认一个不敢置信的奇迹，“你…回来了…”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杜恒掌心的瞬间，她感觉到…杜恒那冰凉的手指，在她掌心，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划动了一下。
那触感极其微弱，如同羽毛拂过，更像是一种神经性的抽搐。
但林可清晰地“感觉”到，那似乎是一个…未完成的、极其复杂的化学式的…起笔。
杜恒的手指，在林可掌心，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划动了一下——那似乎是一个未完成的化学式…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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